施芷蕾原本想哭,却又微笑:「你差点被人杀了,知道么?」
「嗯。那个——」华妍雪收住话头。探手入怀,一个软软的物事收藏甚妥贴,心下怔忡,难道残留在记忆里的,并非仅仅是梦?
自她辨出洞中那巫婆的身份,同时也仿佛挖掘出了沉远已久的记忆。吕月颖颠三倒四倾诉着,二十年来所经历的非人生涯,偏 又缺头少尾夹缠不清,听得华妍雪苦不堪言。她又累又饿又渴,忍无可忍躺倒在滑腻潮湿的地上,抵挡不住浓浓袭来的睡意,募地大喝刺破耳膜:「丫头!」
吕月颖森然问道:「怎么,不耐烦听我说?」
「不耐烦?」华妍雪一个激灵,登时醒了,胸口闷胀,噁心欲吐。但对这喜怒无常的女子确有一定戒惧,小心翼翼不去惹怒她,「我没有。」
吕月颖冷笑:「没有?你都睡着了!你讨厌我这个疯子,不情愿陪我讲话!」
「不是。」华妍雪急切间寻找措辞,「阿姨,我……我很难受。」
虽然是藉口,却也是真话,吕月颖从她语声里听出一丝孱弱,口气软了下来:「也对。洞里空气不流通,又闷又热的,你小孩子家家的,哪受过这种罪呢?」
一线火光自圆洞内亮起,光芒范围且在不断加大。华妍雪骇然惊觉,是那个圆洞口的面积迅速在加大,大到了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时,吕月颖毫无徵兆地从洞口掉了下来,刚好落在她身边。
华妍雪使了很大的劲,忍住了没有惊叫出声。
咫尺相隔的吕月颖,看起来更是可怕,全身干瘪若一片枯零秋叶,萧疏白发直垂到华妍雪脸上,挟着沖鼻的腥臭异味。
伸出十指尖利的手,揉揉小姑娘满头青丝,灰濛濛的眼中流露出贪羡的神色来,仿佛从这绿鬓红颜里寻找到了昔日流光。
所说的话却难得条理清晰:「丫头,不是我诚心不让你安生,只因没时间了。天一亮,我就得回到原来那副样子去,做我不记世事的疯婆子。而且我也不能老是跟你聊天。」
华妍雪问道:「我不懂,阿姨,你明明是清醒的,为何做出疯狂的假象来?」
吕月颖微微一颤,缓缓说道:「如果我疯了,旁人就不会追我捕我,而拿我当个可怜虫一样的养起来;倘若我是清醒的,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华妍雪不懂,也不敢问。
吕月颖光滑如剥光鸡蛋的脸,忽然溢满讨好的笑容:「好孩子,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认真和我说话的人。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华妍雪心里没来由一酸,漾满了对这似疯非疯女子的怜惜,大声道:「阿姨,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我定然为你办到!」
吕月颖摇头轻笑,从怀里取了一幅捲轴出来:「我不是要你帮我办事。丫头,嗯,你叫什么来着?」
「小妍,阿姨你叫我小妍吧。」华妍雪看着那个脏兮兮的捲轴,很软,似乎是一张皮,不知道是羊皮抑或牛皮之类,「这是什么?」
吕月颖脸上突然焕发出无比骄傲的光采:「此乃我一生武学精要!丫头,……小妍,承蒙你叫我一声阿姨,我无物相赠,只能把它给了你。」
她瞧着女孩发怔的神色,这一刻,倒象是她在窥视她的喜怒,使劲儿巴结:「你师傅学究天人,小妍,你可是瞧不起我这个?」
华妍雪苦笑:「阿姨,我只愁这样一份礼物太重了呢。」
吕月颖疯疯癫癫,说是故意做作,却也至少有七分不必伪装,收了她这份厚礼,以后的日子难过得紧。
吕月颖大喜,一迭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收下就好!」
华妍雪无奈,接在了手里,问道:「阿姨,难道你真的不想出去了吗?」
吕月颖摇头:「小妍,回头你出去了,要为我保密,别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有理智。清云园面壁的地方不止一处,她们让你来这,一定没安着好意。说不定怀疑我了。」
忽地加重语气:「对你师傅,也别提起我的事!」
华妍雪一怔:「不能告诉慧姨?」
吕月颖眼里闪过诡谲之色,问道:「没错。丫头,你起个誓,决不把我和你说过话、传你武功心法之事告诉第二人。」
华妍雪沉吟不语,让她隐瞒谢帮主等人也就罢了,但她从未想过有任何事情隐瞒慧姨,何况接受旁人武学秘籍,多大一件事,怎能够说瞒就瞒呢?
吕月颖声音冷了下来:「你不肯?」
华妍雪一昂头,毅然把捲轴递还给她:「阿姨,多谢你不吝传授,小妍很是感激,但,但这件事我必须禀报慧姨。你若不允,还请收回。」
吕月颖木然不接,华妍雪把捲轴塞入她怀中,转头不敢看她的脸色。过了半晌,听得吕月颖喃喃说道:「你不要,你也不要。你有个好师傅,自然瞧不起我。——天底下没人瞧得起我,我的东西,比垃圾还不如!」
她咬牙切齿说着,抓住华妍雪肩头,把她狠狠向地上一摔,喝问:「你收不收?」
这一摔用了狠劲,华妍雪摔得心肺都似要炸裂开来,倔傲之意油然而起,大声道:「是你要我收的,就该由我作主!我绝不瞒着慧姨!」
吕月颖青白脸色变幻无定,目中凶光直露,双手叉向她的喉咙,哈哈大笑:「好,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