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天的节日,是属于沈慧薇,属于裴旭蓝,属于清云园,但并不是属于她华妍雪。
小孩一个人悄悄熘出来,回到自己屋子,倒头大睡。
直至下午在水绘园开了席,喜梅来请。华妍雪想了想,毕竟是好日子,不该闹这样的闲气,于是整衣出去。
宴席放在在水绘园廊下,隔水开演戏文,阵阵丝弦笙管,临水渡波,遍彻清云。
向沈慧薇行过礼,后者无话,倒是方珂兰戏问一句:「小妍,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难道是起得太早,撑不住又回去睡了不成?」
华妍雪笑了笑,并没象素日那般伶牙利齿回答,见剑灵自开一席,芷蕾也在那里,旭蓝坐在她和方梦碧之间。施芷蕾身边空出一张位子。裴旭蓝问道:「上午你去了哪里?我找你来着。」
帮内重要人物大都到了,铺排开来,廊下放了有十几席之多,华妍雪均不识。席开,轮流向沈慧薇敬酒,她只稍具其意。其中许绫颜的女儿刘银蔷最是惹人注目,双十年华,青春俨然,母女二人极为相像,站在一起,若一对姊妹花一般。她向沈慧薇说话,口气撒娇,态度亲昵,原是极熟的,沈慧薇笑颜温和,还饮了她递上的一杯酒。
华妍雪冷眼旁观。云姝儿女大都有二十岁左右了,上午许绫颜提起慧姨首徒葛容桢,年纪当较云姝儿女更长;而云姝现在收的剑灵,与其师年龄相差未免太远。这当中少说隔了十年的空白,这是怎样一种空白?
酒过三巡,谢红菁笑道:「好教慧姐喜欢,日前锦云来信,年底将回清云。」
沈慧薇闻之 一愣:「什么?」
谢红菁笑,并不重复,只站起来敬了她一杯酒。云姝都来贺喜,她凝思听着,终于确信了那句话,脸上一点一点漾开最欢畅的笑颜。如果说在这之前,她都是随众而乐的成分多一些,那么,此时此刻容光焕发的她,则从心底里欢喜了出来。
施芷蕾轻问:「锦云是谁?」
华妍雪摇头,这名字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然而,这个名字在沈慧薇,却一定是至关重要的。
一弟子匆匆进来,说了一句,座中人多,稍远的十九未听清。但他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人人停杯不饮,廊下笑语逐渐静止下来,那弟子又重复一遍:「杨盟主公子到。」
华妍雪皱眉低声:「谁是杨盟主?好象很威风的样子。」
裴旭蓝欣欣然有喜色,说道:「杨伯伯是华南武林公选的盟主,数十年威望不衰,他和我爹爹还是结拜兄弟呢。」
华妍雪撇了撇嘴:「好了不起么,臭美。」
不多久,进来一个淡蓝衣裳的少年,那么熟悉的颜色,刺痛了眼睛。记得第一面见幽绝谷中待罪女子,也是这差不多的颜色,云淡淡,风清清,天蓝水碧。
少年约十二三岁,神气间肃穆沉静,宛然便是个成人模样,向沈慧薇行了大礼:「甥男初云,拜见姨妈华诞千秋,祝慧姨芳颜不老,如月之恒。」
沈慧薇特地起身搀扶:「快请起。没想到我这生日一做,连令尊都惊动啦。」
华妍雪大异,问旭蓝:「姨妈?他是慧姨的外甥啊?」
裴旭蓝抓着脑袋:「这个,我不知啊。」刚吹过自己父亲同人家父亲是结拜兄弟,却连基本的亲属关系都没弄清,有些讪讪的,笑了。
华妍雪笑着啐他,拿手在脸上握着,羞他:「你可得向他多学学,瞧人家说得多好,一开口就是芳颜不老,哪象你,连句话儿也说不完整。」
那少年杨初云恭恭敬敬呈上礼单,又道:「家父母以为慧姨今年仍不出山,未敢擅自往贺。后得到讯息,家父母倒很喜欢,怎奈一时为俗务故,脱不开身,是以命初云前来。母亲特地嘱咐甥儿,代问姨妈好。」
沈慧薇笑道:「太客气了,难为他们想着。——我这个『千秋』,只为了却不过大家情面,眼前就要寿祝期颐,可也未免太早了些。」清云园座落于期颐城外,而期颐本身有「百岁」之意,她是隐隐在说不用如此郑重贺寿,语带双关,众人都笑了起来。在听了那锦云将至的消息之后,她居然连笑话也会得说了,可见此时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华妍雪又问:「你说他的老爹,已做了好几十年盟主了?」
裴旭蓝忘了自己是不是如此说过,但这也差不多:「是啊。」
华妍雪格格一笑:「那该是个老头子了,怎么生出了这么年轻的儿子来。」
这句话说得极为响亮,谁都听见了,旭蓝悄悄看她一眼,脸红了。杨初云独作未闻,气定神闲地敬酒。沈慧薇执了他手,上下打量,微笑道:「我才是满月时见的你,一晃眼这么大了,你慧姨不服老,可也当真不成了。」
杨初云说:「慧姨依旧年轻貌美。」
刘玉虹打趣道:「这话说的,难不成你在襁褓里见她就记到了今天?」
轰堂大笑,蓝衣少年自知说得不妥,薄晕上脸,沈慧薇轻快地笑了起来,眉目间明朗得一丝阴翳也无。
第九章 流泉调琴拂白石 开解
华妍雪避席走了出去。
阵阵丝弦凌波而至,她跳上九曲桥栏坐着,随意採撷一把红叶,一片片抛入湖心。心里如同百爪抓挠,可全然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对沈慧薇,她原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不知其过去,不懂她性情,不过就是中途介入打破她生活常规的莽撞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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