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西不置可否,他走向书案,端起早已备下的笔墨纸砚,不紧不慢道:「其二,发《告民书》至各州府,复先太子声名,尊太子先帝位,恭迎入太庙。」他眸光一闪,补充道,「复先太子妃和明月郡主尊号。」
茫茫夜雪忽而掠过一道碎华,细雪倏忽止歇。
丰庆浑身一僵,神色谨慎道:「朕何以相信你不会杀人灭口?」
萧西将文墨置于案头,无奈道:「陛下,萧家后人不知造反为何物。待将军陵前青叶飘,璟儿会带父王回京,而后,父王因身体抱恙不堪其重,自请禅让帝位。昔日你如何胁迫永安帝三辞三让,今日便同请朝臣另择明主。此三事后,新君会尊陛下为太上皇。太上皇可安居明清宫,直至魂归极乐。」
「你休想!」丰庆陡然瞪大双眼,倾身推翻案头文墨,粗声粗气道:「好你个萧璟,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为权为势,为天子之位?萧璟,你与我有何不同?」
若再重演一遍当年事,天下人只敢私下议论的流言会被翻到明面上——丰庆之皇位来得蹊跷。彼时东宫声名已复,天下不是姓张,便是姓萧,与他赵氏子孙又有何关联?
墨水溅落,帐幔上开出一朵形状奇诡的花。
萧西的视线经由床头墨迹回落至气喘吁吁的丰庆脸上,等他呼吸声渐缓,才冷冷道:「陛下,总角小儿亦知,恩必报,债必偿,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陛下落笔,儿臣不会动赵家后人分毫,若……」
「二殿下!」萧西话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安华的声音。
三人齐刷刷转过头。
「何事?」
安华推门而入,他恍若未闻榻上之人,只朝慈觉和萧西各行一礼,恭声道:「殿下,慈公公,潜鳞卫发现异常,正下东路而来。」
榻上之人浊目忽闪。
「果然忠心。」萧西轻轻颔首,思量片刻,交代安华道:「让黎白连夜拔营,走中路过秀岭关。截住隐知秋后,让他交代昔年入南琉,毁碧落断肠草,灭南家村之事。」
「是!」
榻上之人双瞳骤缩,心头若有惊涛骇浪。
黎白是何人?他何时有了自己的兵马?
「还有,」安华正欲离去,萧西再度开口,「昔年定远大将军平定柔然后,回程时遇到的流矢,也让他一併交代。」
丰庆喉头噎哽,满目不可置信。昔日雏鸟已成凤,萧家子所知已远超出他预料。
安华将将领命而出,慈觉复又开口:「殿下,三皇子那边……」
「珲之?珲之怎么了?!」丰庆猛扑向床沿,不及坐直身子便火急火燎开口,「珲之已去荆州,他不会碍你的事。」
萧西偏过头,看清他眼里情切,眼低倏忽浮出鄙夷之色:「陛下教子有方,陛下最善犯上作乱,三殿下自然不遑多让。」
「什么?!」丰庆似被人陡然扼住喉咙,圆瞪着双目说不出话。
萧西撇开眼,转头朝慈觉道:「小慈公公,有劳。」
慈觉会意,掏出袖中密信,以烛火烧开封蜡,而后取出里头的信笺,平展到丰庆面前,恭声道:「陛下请过目。」
「朕不信!」丰庆一目十行扫过信上内容,呼吸陡然粗重,他狠狠瞪向萧西两人,忽地一把夺过密信,一边撕扯,一边道,「如此伎俩不足以离间我父子二人!」
「离间?」萧西嗤笑出声。
丰庆不自觉放缓手上动作,眸中浮出惶惶之色。
安西都督府与博罗国私相授受,此事他早已知晓,只是信上内容远不止买马。
若博罗国来信不假,赵珲之不仅曾经由安西都督府买兵买马,且允诺清安君,只要他愿出兵行宫,让丰庆与二皇子「途中遇刺」,他愿奉上西、燕两州为谢礼。
博罗国并不莽撞,回信称只要荆州军愿以「清君侧」之名北上,安邦侯亦同意里应外合,他们会派十万精兵直捣黄龙。
萧西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陛下认为,珲之会带五万荆州军来此?」
「殿下,」慈觉淡淡开口,「十万博罗军与五万荆州军兵分两路,直奔京城去了。」
萧西轻一颔首,又转头朝面无人色的丰庆,漠然道:「陛下,能千里单骑的大将军早因陛下一己私利枯骨沙场,陛下的朝堂,只问功利,无有忠良。」
「你!」丰庆帝双目泛白,抱着床柱歇了好一会才喘过气,「你就任他犯上作乱,自立为王?」
父子情谊抵不如九五尊位。
萧西垂眸看他,眼里的鄙夷倏忽更甚:「安南军到何处了?」
他话音方落,明松不请自入:「爷,齐将军已过颍州。」
萧西点点头:「让他们折道京城,和齐大统领里应外合,务必将博罗军拦在城外。」
「爷放心,凉州军也已抵达洛西,按之前的安排,和安南军成掎角之势。」
「甚好。」
萧西话音未落,榻上之人忽地发出唴哴之声。
东西南北四座都督府本应各拥兵十万,因定远军不愿归顺安西都督府,西州分设荆州军五万,凉州军五万。
十年悠悠如水,今日之凉州军依旧姓萧不姓赵。
慈觉背弃,隐知秋被阻,丰庆仍寄一线希望于齐浩然,直到方才——安南军任由萧家子调用,齐浩然的态度已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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