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天乐眸光盈盈,连连颔首,「若相中何物,我定告知离姐姐先,然后再上前。」
*
「苏黄米真迹——」
「唐摹《兰亭序》——」
「宋公墨宝——」
「……」
东市十里声嚣如往昔。
宋离护着天乐挤进摩肩接踵的人潮。行出不多时,一道清悦如林溪的声音破开芸芸嚣嚷,悠悠落入她耳中。
「此乃宋文公真迹?」
听见「宋文公」三字,宋离陡然停下脚步。
「离姐姐?」萧天乐不明所以,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抬眸望去。
前方不远处,一平平无奇的古物摊前围着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摊主生得贼眉鼠目,听来人开口,他双眸滴熘一转,忽地背转过身,窸窸窣窣掏了半晌,再转过身时,袖中俨然多出一本古笺,却只露出半寸,好似生怕人看清。
开口之人是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哥,循她两人的目光往外去,那人身形修颀,很是打眼。他一席缥色长衫配龙纹腰封,两枚玉坠垂腰间叮噹作响。握着玉扇的五指白皙且修长,一看便知是个手不能提的公子哥。
宋离侧过头嘱咐萧天乐稍待,提步朝他走去。
不出片刻,宋公的《诗文帖》已从摊主袖中递至公子手上。
那公子眉心若蹙,瞧得十分仔细,加之摊主口吐莲花,不多时便动了心,收起笺本就要掏出钱袋。
「宋公笔法紧劲严整,有遒媚风姿。公子手上这笺本,似乎并非宋公亲笔。」
公子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眸看向来人。
东市里少见女子流连,更不提来人容颜之清绝。
他收起笺本,拱手作揖道:「小生赵……」
「谁家女子不知礼数?」
赵公子话没说出口,摊主已拂袖起身,横眉冷目瞪着宋离,恶狠狠道:「姑娘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读过几本书,练过几年字?年纪轻轻便敢妄议宋公笔墨,若非宋公文墨,这后头的文公跋文又从何而来?」
赵公子取出笺本,翻至跋文页,快速扫看一遍,又翻转书页至宋离面前。
宋离抬眸瞟过,而后轻一颔首,抬头朝摊主道:「将真跋附于伪本之后,此种作伪之法,若是在青州,总角小儿亦知一二,先生当真要我细说?」
那摊主眸光骤寒,阴沉沉盯着宋离,半天不吭气。
赵公子下意识拦住宋离身前,正欲开口,却见摊主箭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诗文集》,骂骂咧咧夺路而去。
文册真假不言而喻。
「小生赵珏之,见过姑娘。」
宋离正欲唤天乐上前,闻言动作一顿。
宁王世子赵珏之心性豁达,颇好古风,此言观着不虚。
只不知他是不甚在意名讳还是误以为平民百姓皆不记皇亲贵戚之名,竟敢在人头攒动的闹市大喇喇自报家门。
宋离眸光暗敛,回身一看,赵珏之正拱手作揖,姿态很是恭敬。
久居上位者极难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可大辰国内需他行此大礼者分明寥寥无几。
宋离敛袂福身,温声道:「民女宋离见过赵公子。今日扫了公子赏古之兴,还望公子莫怪。」
「姑娘何出此言?」赵珏之直起身,「若非姑娘,今日定被那鼠辈骗得团团转。」他的颊边漫出一丝赧意,「不瞒姑娘,小生家中虽有几帖宋公墨宝,却仍不能识其精髓,实在惭愧。」
京城藏龙卧虎地,平民百姓亦不能低看。宋文公存世之迹寥寥,宋姑娘只桃李之年,却对其真迹如数家珍,文识修养可见一斑。
思及此,他道:「宋姑娘,不知……」
「公子家中有文公墨宝?」宋离忽地出声,眸间情愫纷繁难辨。
赵珏之一怔,颔首道:「宋公今世之大才,珏之仰慕已久。」
世人皆称宁王闲散一世,其子珏之磊落洒脱,说是权贵子,更似江湖客,此言着实不假。
宋离敛眉忖度片刻,趁无人在意,稍稍近前两步,轻道:「不瞒公子,小女家道中落日久,家中只几册书法丹青尚能入目。他日有缘,再与公子同赏。」
药草香缭绕暮日晚风徐徐掠过赵珏之鼻下,那是同府里的胭脂俗粉全然不同的沁苦与清冷。
赵珏之下意识按住心口,欢喜自心尖涌入眸底,略有些口不择言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拜帖递到何处为宜?」
宋离后退半步,偏过头莞尔一笑,轻摇摇头道:「赵公子,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不等赵珏之出声,她敛起衣袂疾步而去。
「离姐姐,可有瞧出他是宁王府世子?」
挤出东市不多时,萧天乐急忙拉住宋离,火急火燎道:「离姐姐,你别被他恣意风流的模样给骗了,珏世子天天只知品茗鑑古,观木玩石,是胸无大志之徒。」
「胸无大志?」宋离步子一顿,转身朝她嫣然一笑,「照天乐妹妹看来,谁人胸有大志?」
「那自然是,」「杜卿」两字不及说出口,萧天乐眸光一颤,双眼陡然睁大。
宋离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前方。
日暮烟笼,碧瓦朱檐正亭亭。
霞光拂照,「芳菲阁」三字沾了落日余晖,正绽出熠熠辉茫。
她记挂心尖之人正大步流星迈过长街,目不斜视朝芳菲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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