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情形依旧历历在目,他记得入山采藜时见过的森森白骨,记得十里八乡连年不曾揭下的盈盈白幔……
若让他们知晓本该到手的米粮去了何处……
陆青云浑身一颤,蓦地伏身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萧西却不看他。
等斜照入洞口的落影缩短寸许,洞中哭声渐息,他偏头朝向小五:「小五?」
「爷?」
「你陪陆哥回一趟村里,把青龙和白虎请回归云楼。」他垂目掠过陆青云,淡淡道,「告知他们家人,陆哥要带他两人出一趟远门。每月的用度会在每月初一送到家中,让他们无需挂碍。」
「是!」
小五一把提起陆青云,一字一顿道:「走吧,陆、大、哥。」
「多、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陆青云千恩万谢,跟着小五哆哆嗦嗦而去。
待足音渐远,小四转身看向萧西:「爷,咱要带他们仨一道回京?」
见萧西的眉心已蹙成一团,宋离接过话头:「可还记得方才爷说了什么?」
小四一脸茫然。
宋离道:「东临县衙,青州州府,兵部中人都已同气连枝。此事牵连甚广,青州府内已无解决之法。」
「可是爷,」小四蓦地蹙起眉心,情急道,「安东大都督之职由四殿下遥领,雁荡匪祸已有八年,可四殿下年不及舞勺,这中间会否有什么误会?」
萧西轻轻颔首:「四弟不问朝中事,此事应与他无由。」
「爷的意思是?」
萧西眸光忽闪,徐徐道:「吴相兼任兵部尚书职,平日里政务繁忙,应当不会亲自过问地方事。兵部左侍郎,名唤秦礼泉,若我没记错,似乎是吴相的得意门生。」
「秦礼泉?」小四一怔,「可是爷、宋姑娘,朝堂上下皆知吴相是青州东临城人,秦礼泉若是相爷的得意门生,又怎会在恩师的家乡胡作非为?」
宋离眸光微颤,黯然不语。
若是告诉小四吴子昱曾为宋府门客之事,他可会有此一问?
「此处寒凉,」萧西忽地牵起她的手,拢在掌中勾了一下,又朝小四道,「先下山再说。」
「爷,」宋离正要应下,小四再度开了口,「若是推断为实,只靠几名山匪的证词,怕不能说服大理寺立案。」
萧西轻轻颔首:「梁世安养私兵,雇山匪,贪赃枉法,草芥人命……背后之人即便不是相府,怕也与之不相上下。几名山匪,如何能蚍蜉撼树?」
小四蹙起眉头:「爷的意思是?」
萧西眸光微敛,沉声道:「如今人证已有,物证不全。既已知晓密库所在,今日不回东临,夜探雁荡密库如何?」
山间林风起,洞口老槐忽而发出瑟瑟声响。
一缕春光越过丛生的杂草落入洞中,随同春风散作满天星。
宋离垂目看着那簇摇曳不定的星光,心口没来由地一颤。
「怎么了?」瞥见她神情有异,萧西收拢五指。
忖度片刻,宋离秀眉微凝,摇摇头道:「只是有些不解,梁世安困住你我已有三四日光景,依照方才所言,他能被幕后之人相中,又任东临知县十余年,应当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何以三四日没能发现异常?」她微微一顿,又道,「再者,即便他自负到从未打开暗门查看,你我设摊问诊已有三日,即便易了容,城中百姓争相传颂,连雁荡乡民都有耳闻,他却从未起疑?」
从逃出东临县衙至发现雁荡山密库,此行似乎太过顺畅了些。
连山匪出没的痕迹都能在一夜间消散殆尽,何以存放要物的密库却大喇喇杵在林间,好似生怕他几人发现不了?
「再有,」四目相触,宋离眸光愈沉,「那仓库虽处于密林间,若真存了近十年的赃银赃物,何以只派十六人驻守?陆青云一行拦错了人,幕后之人定已早早知晓,所以才会派人跟踪我们,才会告知梁世安你我藏身宋宅。既如此,彼时还在驿站里的兵部中人又是何时入的山?那些官银现下又在何处?」
「宋姑娘言之有理。此时想来, 那暗库虽在密林深处,林森几人却并未花什么功夫。」小四转头看向萧西,「爷,这仓库会不会是幕后之人用以掩人耳目的陷阱?若在林中出事,外人无从知晓……」
萧西心口一沉:「瓮中捉鳖?」
思量片刻,他敛目望向洞口的车辙印,轻道:「幸得这几日连雨不去,赃银应在此处停了几日,车辙才会如此清晰。」
小四双眸一亮:「爷,我们沿车辙上山一趟?」
萧西轻一颔首:「走。」
*
千里桃溪始于雁荡。
几人步子极快,不一时便到了清风徐徐、春光漫漫的半山腰。
暮春郊游本是件赏心悦事,萧西三人并肩立于春水旁,不时眺望春湖与环山,又垂目看向消失在湖畔的车辙印,许久没有说话。
「爷,」小四小心瞟看他两人,轻声道,「他们这是,连货带车一併推进了湖中?」
萧西映着春湖的眸底蓦地一颤。
雁荡山巅灵峰毓秀,本该书声绕横樑,琴音浮云端,而不该如眼前这般,神鬼之说喧嚣尘上,金银俗物浊污春池,人鬼两难分。
幕后之人实在思虑周全。
把赃物推入湖底,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县衙便可推说是雁荡山匪将劫掠之物藏于湖地,天理昭昭才被人发现。若无人窥破,便可于夜黑风高时让善水之人入池,或顺流而下至浅滩,或逆流而上至群山峻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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