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匪首颤动着眸光扫过左右,又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哑声道,「我,我说,我什么多说,大人,可否让神医救我妻女一命?」
萧西恍若未闻,将茶盏递还给小四的同时,另侧的小五已递上丝巾。
他展开丝巾,低敛下眉目,慢条斯理擦拭起腰间玉佩。
「大、大人!」知晓自己并无讨价还价之余地,匪首立时慌了神,一边磕头,一边哭喊 道,「大人饶命啊——」
直到他的嗓音嘶哑如秋风,小四慢吞吞递上凉茶,淡淡道:「青州农人皆有田可种,为何为匪?」
匪首端着茶盏的双手蓦地一颤,瞪眼看着小四,却说不出话。
小四却不追问,只接过他手里的空茶盏,背转过身,慢条斯理拾掇起茶具来。
匪首不明所以,直到触及萧西重又蹙起的眉心,他眸光一颤,立时伏身在地,语速飞快道:「回大人的话,并非草民自愿做山匪,是、是有人令我等……」
「什么?!」小五耐不住性子,不等他说完便已箭步上前,厉喝道,「有人指使?你可知你们所劫之物为何?」
「小五!」小四垂目看向瑟缩在地之人,眉心不自觉拧起。
看懂萧西的眼色,他上前扶起壮汉,一边拂去他身前的尘土,一边道:「大哥怎么称呼?」
匪首被他陡然调转的语调吓了一跳,后退的同时,满墙稻草应声而落,不一时便盖了他满身。
「姓、姓陆,名青云。」他抬眸瞟向萧西,又战战兢兢回小四的话。
「陆哥,」小四看他一眼,神色如常道,「陆哥住在雁荡山下?」
「……是。」陆青云瑟缩着脖颈窥看小四,弱弱道,「你们怎知……」
小四并不应他,只轻扯起唇角凝眸而望,许久才道:「陆哥假做山匪多久了?」
陆青云垂下眸光,声若蚊蚋:「挺、挺久了。」
小四眸光一凛,继又道:「陆哥且仔细想一想,是何人让你们假装山匪?既然不知劫掠之物为何,那些物事又在何处?」
房中忽而落针可闻。
少顷,那陆青云忽地不再哆嗦,脖子一梗,抬眸朝他道:「不瞒小哥,假做山匪的乡民皆不知主家是谁……」
见几人眸光骤沉,他陡然直起身,飞快道:「是真的!那人每次都会在行动的前几日留下书信和银两,交代我们何时何地行事,可每次都是在夜间出没,无人见过他模样。」
房中一时杳然。
直到烛心发出不耐的噼啪声,萧西眸光一颤,沉声道:「劫掠之物如何处置?」
「那信里会有交代。」陆青云起着脖颈瞟向萧西,颤声道,「通常是送去某个山洞,之后之事便与我们无关,只需回家等着另一半银两就成。」
小四追问:「这么多货物,这么多次,你们就从没偷看过?」
「不、不敢。」陆青云的眼里浮出畏惧,「据说此前曾有几个胆大的偷看过……」
「如何?」小五厉声上前。
「后、后来再没在村子里见过那几人……」
房中又是一片死寂。
少顷,萧西眯起双眼,徐徐道:「你言下之意,为匪者不止那日那二三十人?」
陆青云一怔,很快又点点头。
「什么?」小五惊呼出声,「还有旁人?你们从何时起劫掠官兵?」
「大人,小的们真的是被逼无奈,」见他动怒,陆青云再度呼天抢地,「大人有所不知,彼时我东临连年天灾,连雁荡山都已无藜可吃。那人,」他陡然抬眸,神情激动道,「那人说,只要帮个小小的忙,每家可得米面二十斤。那时小人的妻儿已经奄奄一息,大人,若大人是彼时的小人,该当何如?」
饱暖方可思淫慾,若是路有冻死骨,仁义道德说与谁人听?
萧西眸光微滞。
若陆青云知晓那米面二十斤是以全城口粮为代价,他妻儿的饥寒是以半城百姓为交换,他又当如何?
忽如其来的夜风潜进门缝,牵起案头烛火。
烛影摇曳间,陆青云身后的暗影蓦然变大,倏又结成一张恢恢无漏的网。
陆青云匿身其间,无知无觉。
待晚风稍定,萧西的眸光回落至陆青云身上。思忖片刻,他道:「那日与你同行那两人,可回村了?」
小四一怔。他亲眼目送人进了县衙,为何会回村?爷的意思是?
他顺着萧西的眸光看向陆青云,却见对方脖颈粗红,神色惶恐,答案已昭然欲揭。
「说!」小五厉声呵斥。
「回、回了。」陆青云惶惶开口,「几、几日前便回了。」
小四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为匪之人能全须全尾而归,若护卫黎民之盾成伤人无形之矛,谁人能不惶恐?
「可还记得交货的山洞在何处?」萧西紧扣扶手,忖度许久,缓缓道,「带我几人前处,解药自会有人送去你家中。」
陆青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大人!」
*
春日拂照林波万里,群鸟正欢唱,雁荡山下忽地浮尘四起。不多时,急促的马蹄声自官道尽头传来。
群鸟振翅齐飞,山间晴丝摇荡,一时鸟鸣马嘶,热闹不已。
「吁——」萧西急勒住缰绳,转身朝身后道,「小四小五,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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