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西的视线经由满墙斑驳掠向墙角边打盹的老兵,眸光蓦然沉敛:「你二人昨日从何处进城?」
「爷 ,是南门。」看出他眼底郁色,小四的眸光跟着黯然,「爷,也是这般颓败,像,」琢磨片刻,他道,「像荒城,似久无人居住一般。」
萧西的眉心拧成川字,许久不曾言语。
直到老兵的鼾声打破风里寂寂,他眸光轻转,朝宋离道:「走,进去看看。」
畅通无阻至峰回路,四人在交叉路口停住了脚步。
东临阊门至峰回,依照他两人娘亲昔日之言,本应商铺林立,琳琅满目,十里飘香……
一片残叶掠过空荡荡的街市,几人眼前的「闹街」行人寥寥,铺子几无所剩,入目皆是斑驳与衰颓。
是宋家双姝的记忆齐齐出了错,还是十载岁长同云烟,东临城如同昔日之将军府,昔日之东宫,昔日之宋氏书院?
可一城非一邸,宋氏之外还有其他名门,东临何至如此?
「大娘,此处可是以前的雪酥坊?」峰回路南第三间铺子,萧西蓦然停下脚步。
春光掠过对街屋檐,轻掠过妇人眼底,她双目半张不抬,懒洋洋扫看他一眼,忽而扬动手中蒲扇,懒洋洋道:「雪酥坊?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萧西眯起眼。门里的妇人已年近花甲,若是长居东临,怎会不闻雪酥坊?
「大娘,可曾听说过莲花酥?」宋离上前一步,蓦然开口。
妇人懒洋洋掀起眼皮,看清宋离的剎那,浑浊的双目蓦然一凝,又很快敛下,好似彼时停顿只是春光幽浮的一眼错觉。
第三十七章
「大娘?」
妇人很快收回视线,一边摇动蒲扇,一边望向虚空。许久,她动作微顿,敛下眸光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宋离拦住眉头紧锁的萧西,朝那妇人莞尔颔首,又道:「大娘可曾听说过那位得了金砖的宋氏后人,可知那人如今何在?」
妇人摇着蒲扇的五指蓦然攥紧,又很快松开,下耷的眼皮慢悠悠向上抬,打量宋离许久,才眯起双眼,举目望向南方:「城南文公庙,一看便知。」
宋离的眼底浅痕轻漾:「大娘可是东临人,可知东临怎会寥落至此?」
眼缘乃善缘之首。妇人虽对萧西不理不睬,自见到宋离,不仅神色舒缓,瞧他几人的眼神都温和不少。
「姑娘方才问起宋氏后人,可是与宋氏有旧?」
不等宋离回答,她又摇动蒲扇,不紧不慢开了口:「东临落败,先因宋氏蒙尘,族人与弟子皆被科考除名,与宋门相关之人一下没了出路。」
「科考除名?」
彼时宋离年幼,又远在南州,不知诛五族之外,宋氏还受过何等重惩。科考除名波及所有宋门子弟,东临哪还有入仕之途?无怪乎书院凋零,无人知书。
妇人神色唏嘘,轻轻嘆了一声,又道:「赋闲者众,余粮不足只为一,后又逢暴雨连月地动山摇,田中欠收三载有余……」
飢肠辘辘时,谁人还忆莲花酥?
宋离听懂她未尽之语,一时竟说不出话。
萧西垂目看她,又道:「宋家之故才使东临凋敝至此,何以城人只拜文公?」
妇人睨他一眼,淡淡道:「天地不仁,你当何如?」
说罢不等他几人应答,收起蒲扇拂袖而去。
宋离两人心有戚戚,不声不响走在前方。
小四小五紧随其后。
「小四,你记不记得此前在南州时,你说宋姑娘许是青州人?」
小四瞥他一眼,并不搭话。
小五性急,拉住他道:「这一路走来皆闻宋氏如何如何,宋姑娘也姓宋,莫非……」
「嘘!」
小四作出噤声的手势,抬头示意他看向前方不远处,蓦然停下脚步的两人。
一街之隔,青砖黛瓦栖身古槐垂柳间,漫漫春晖不顾,只有飞翘入半空的琉璃檐角依稀能见几分旧日风姿。
没来得及上前,迎面而来的风里忽而多出几分街市喧嚣。
几人步子一顿,抬眼再看,却是宋宅南面不远处有个矮小却簇新的「道观」,观前候着不少人。
其时观门紧闭,只临街的这端有个红木窗子虚掩着。数十百姓便是有序候在窗前,时不时交头接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若那妇人所言为真,这「道观」怕不是「宋氏后人」之所。
道观不远处恰好支了个茶摊。
宋离几人目光交汇,转而折道茶摊,想要瞧一瞧那宋氏后人意欲何为。
「几位不是本地人吧?」
宋离正惊诧于观前百姓的老弱病残,耳畔忽而响起一道陌生声响。回身一看,见是位四十五六的汉子不知何时落座几人隔壁,慢条斯理倒着茶。
「那是在等符水呢。」
没等几人开口,汉子挑眉看向前方,一边摇头,一边同他几人搭话。
「符水?」萧西蓦然蹙起眉头,视线在那汉子和道观间来回数次,犹疑道,「兄台的意思是,那些百姓是在等文公庙的符水?」
汉子放下茶壶,抬眼瞥向对街,颔首道:「据说文公庙里的符水能治百病,每日都有百姓候在此处。」
宋离眉心微凝,投向对街的目光里染了怒意。装神弄鬼不够,这宋氏后人还要以此等愚昧伎俩败坏宋公身后名,她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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