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看向萧西,眼里浮起不自知的轻柔:「将军并未明言,只说,』前日喜闻夫人有喜,来日有缘,让我儿唤子一声兄长,子可要护弟一程……』」
萧西目色怔然,眼里的不可置信满溢而出。
父亲去得匆忙,他本以为父亲留给他之物只一本《远行军》而已。却曾不想,早在他来此世间之前,父亲的一切善缘已与他有关。
「君上所说之巡边将军,可是姓萧?」耳畔传来宋离的声音。
永安朝萧姓之大将军唯萧远一人。
南渊君看着萧西,眸光渐渐沉敛如常:「有一人,萧大人或想一见。」
不等萧西应答,他抬袖朝珠帘方向轻轻一挥。
不多时,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一张俏丽的面容随即出现在珠帘侧。
「民女若菲见过君上。」
萧西一怔。进门之人约莫桃李之年,瞧装扮应是寻常人家女子。
只不知她有何紧要,需得墨城在两人叙过先人旧谊,他心绪浮动之时引荐。
「君上,若菲姑娘是?」萧西不自觉蹙起眉心。
女子落落大方走上前,朝他两人盈盈一福身:「若菲见过萧大人、夫人。」
「有些事,需若菲姑娘亲口告诉。」
萧西眸光微黯,眯起双眼看向她。
「萧大人、夫人,若菲家住华琉河上游,家中世代以药田为生。」
萧西还没出声,宋离却蓦然一挑眉,一边打量,一边确认:「药田?」
若菲朝她轻一颔首,单刀直入道:「不瞒两位,君上遣若菲前来,是因民女家中有一处药田在山阴处,地虽偏狭,却极适合一物生长。」
宋离的心口重重一跳,眉心锁起的同时,眸光已不由自主转向萧西。
后者柳目圆睁,双手成拳,已然忘了眨眼。
若菲轻敛下眉眼,一字一顿,字字如同重石落心上,压得他两人喘不过气。
「……碧落断肠草。」
堂下落针可闻。
直至轻掠过堂下的光线昭彰暮色的深重,萧西眸光忽闪,沉声道:「街市上的碧落断肠草,皆出自你家药田?」
若菲轻轻颔首:「昔日药田被破毁殆尽,民女花了大力才恢复如初。尽管如此,今日之碧落断肠草依旧不及昔年之一半。」
「昔年?」宋离微微拧眉,眸光愈发凝重。
若菲再度颔首:「听闻夫人亦善医理,应当知晓,药毒本不分家。碧落断肠草虽为剧毒之物,若是处置得宜,亦是救命良药。也因为此,虽时有人诟病,父亲依然如旧,只在卖出每株断肠草时,必会附上手书一份,细细告知求药者用药之法……」
「令尊高义。」宋离轻轻颔首。
不想若菲却眸色骤黯,敛下眉眼轻摇摇头,轻道:「大约十三年前,大辰与琉国可自由往来。有一日,一群大辰人来寻我父亲,说亟需碧落断肠草入药。价钱不论,只是需要亲自看过药田。大辰人素来多疑,父亲不作多想,将那一行人领去了山阴……」
堂下细风轻拂,暮色罩拢,眸光难辨。
碧落断肠草、田毁人亡、十三年前……巧合之外,谁在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宋离轻揉眉心,又朝若菲道:「若菲姑娘可见过那些人?可还记得是何模样?」
若菲蓦然抬头,目色坚定道:「那些人去而复返,以为家中仅我父亲一人,实则彼时我正藏身药柜,想要吓我父亲……」
「你看见了?」萧西陡然抬眸,目光灼灼看着若菲。
若菲重重颔首:「那领头之人样貌平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一点,彼时正值盛夏,那人却戴着皮子手套。因此举不同寻常,若菲记到今日仍不敢忘。」
皮子手套?
萧西霍然抬头,圆瞠双目发不出声音。
酷暑炎夏还手套不离身,萧西所知唯有一人。
隐知秋,潜鳞卫首领,初时只是摄政王府影卫,后助赵渊组建「潜鳞」,是其最信任之人。因其人皮面具不离身,除却那手套外,无人知晓他真正的长相。
潜鳞,顾名思义,无影可溯,无迹可追,普天之下唯帝命是从。名义上是禁军之一,实际地位高于禁军,是丰庆帝的心腹。
若她所言为实,意即他唤了十年父王之人,永安帝和昭文太子都不曾疑过之人,早在十三年前便派隐知秋深入南琉,得碧落断肠草的同时毁田杀人,意图抹去一切痕迹。
十二年前,摄政王赵渊至西凉,赐天子酒,送不归人。
十年前,为绝后患,初承帝位的赵渊封关锁国,不见南琉。
此后十年,琉人再不入九州,大辰再不知碧落断肠草……
萧西眸光忽闪,许久不得平静。
他既知自己身份,从来无心皇权,若说南渊君如此大费周章是为搅弄大辰朝堂,未免有本末倒置之嫌。
反倒是沿途所见所闻一而再再而三说出他的不同寻常,说他重情重义,将父亲之言一记二十余年,反而更让萧西相信。
「君上早知家父之死别有隐情?」敛眉细思片刻,他朝南渊君躬身行礼。
对方并不见奇,只淡淡瞥他一眼,一边示意若菲退下,一边缓缓道:「孰真孰假,需贤弟自行判断。大辰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萧将军于孤有救命之恩,孤自当报之以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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