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她低垂下眼帘,窸窸窣窣掏了好一会,才从怀中掏出一物,仰起头看向萧西:「大人,若是昨夜的决口另有因由,你当如何?」
萧西看见她蓦然摊开的掌心,她的掌纹清晰而分明,唯有生命线半路分叉。
此时此刻,半截用过的火摺子正静静躺在她生命线的分叉处。
萧西呼吸微滞:「那底下?」
宋离合拢掌心,一边递上火摺子,一边颔首道:「有火药痕迹。河堤决口或是人为。」
玉带华琉潋滟如旧,流深静水不知掩下多少不为人知、不可告人。
萧西盯着手里的火摺子,眸色愈发黯淡:「从何处看出的异常?」
宋离一怔,很快听懂他话中意,摇摇头道:「并非有意寻找,是昨日睡了太久,醒来后再难入眠,便想去,」她微微一顿,掀起眼帘瞥他一眼,又道,「便想出营走走,恰好听见帐中有孩童大哭不止,便折去那帐中瞧了瞧。」
萧西抬眼看她,不置可否。
宋离轻蹙起秀眉,又道:「那几名孩童的身上长了一模一样的疹子,问过几位母亲,吃穿用度无有相似,只一处相同。」
萧西举目望向洪水漫过的村舍,接过话头:「都住在此处?」
宋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平静如初的华琉河,点点头道:「若是越靠近堰口,症状越严重,想来问题的根源便在此处。」
萧西黯淡的眸光里映入泱泱长河东逝水。直至初日升过柳梢,晴丝裊裊荡漾,他才收起火摺子,转头朝向宋离:「走吧。」
春水照影成双。
天光大亮时,中军帐重又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十八章
「爷?宋姑娘?怎么从外头回来?又去採药了?」
中军帐前,小五伸长了脖子朝他两人身后张望。
小四轻啧一声,忍不住回身瞪他。莫不是因为听力太好,才让他的眼力见短缺至此?
「爷,我们去取姜汤。」他大跨一步拦在小五身前,抱拳行了一礼,不等萧西应声,又立时拎起「小鸡仔」的衣领转身离去。
「姜汤?小四,欸,欸,明松!」小五一个趔趄,随即转过身,张牙舞爪扑到他哥身上,「走这么快作甚?」
小四步子不停,一边朝炊烟裊裊处走,一边道:「没瞧见爷和宋姑娘身上都湿了?怕是落了水又吹了风,可别着凉才好。」
「落水?」小五忍不住回头望,「怎会无缘无故落水?」
小四蓦然停住脚步,举目望向缓缓流淌的华琉河水,轻轻嘆出声:「这华琉河的水,可真深啊……」
*
「大人预备如何处置这火摺子?」
营帐内,萧西将替换衣物交给宋离,正要转身离去,忽听宋离轻声开口。
他步子一顿,转头看向错落光影里的人:「姑娘希望在下如何处置?」
宋离撇开视线,盯着帐帘缝隙里漏进的一线光亮出了会神,才道:「民女僭越,还望大人莫怪。」
萧西转过身:「但说无妨。」
「昨日听小四提起,说李大人一直推病不出,巡抚大人又远道而来,只凭半截火摺子,怕不能定罪,反而打草惊蛇。」
萧西的柳叶眼斜眯成一线,看了她好一会,忽地扬起唇角:「姑娘是在担心在下?」
不等对方应声,他扬起手里的衣物挂在肩头,一边掀开帘帐,一边背对着她挥挥手:「莫怕,京都十载且无恙,落霞十日能奈我何?」
一寸天光斜照进帐帘,外头春日昭昭,晴丝裊裊。
这般从容姿态,才似传闻里的二殿下。
直至那抹修颀身影融于万丈天光,宋离才抱紧怀里的衣物,转身朝里走去。
不多时,小四和小五端着姜汤去而复返。
掀帘而入时,萧西已换过衣物,正端坐案前提笔丹青。宋离捧着书卷坐在书案另侧,时不时抬眸轻扫。
「咳咳——」小四放下姜汤,轻轻咳了一声,「爷,宋姑娘。」
「来了?」萧西放下狼毫,朝 他两人轻一颔首,「说说看,查到什么了?」
这是无需回避宋姑娘的意思?
小四微微一怔,很快敛下眉眼,沉声道:「爷,落霞城的《地方志》中记载,三年前朝廷派来修筑堤坝之人是工部主事杜洵,西州安隐村人。此人自小才名远扬,是丰庆五年的探花。齐物……」他忽地一顿,抬眼觑看萧西,见他神色不变,才又道,「齐物庄的消息说,此人性情稳重,无有巨细,事必躬亲。若落霞堤坝是杜大人监造,以次充好的可能性极低。」
「爷,大哥的消息不会有误。会不会是周大人多虑了?」小五上前一步,接话道,「河堤决口或许只是因为昨夜的惊雷暴雨?」
萧西稍作思忖,忽然转向宋离道:「小五口中的大哥唤作明柳,是齐物庄的庄主。」
小五两人齐齐一怔。
不刻意隐瞒是一回事,主动告知则是另一回事。
二皇子不受帝宠非宫闱秘闻,在宫外置些产业也不算忤逆,只是举国上下,除他五人外,再无旁人知晓那始于西凉,遍及大江南北的齐物庄是二皇子之物。更无人知晓,齐物庄三十八家分号,书画玉石皆是表象,传书递秘才是本职。
相较于小四小五,宋离的惊诧则略有不同。
明、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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