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看到我了。
我从她前面的转角处阴影里闪出来。因为视角和光线的关系,从她的角度看过来,应该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看不到脸。但她应该能从身形认出来人是个男性,个子不矮。
我的脚,我的左脚有明显的残疾,走起来来一瘸一拐的。她也应该能看出来人是个瘸子。
一个身体有残疾的男人,还是让她感到不安吧,特别是在这样幽暗的小巷子里。这是人的本能。她马上选择了一种防御姿势——背靠石脚墙保证自己可以面对来人,可以随时看得清对方的动作。背靠墙壁,避免自己腹背受敌。
双手抓着自己的挎包,放在胸前。
那个包里是有什么东西吗?也许是化妆水的瓶子,也可能是矿泉水的瓶子。挺重的,必要时候可以当做武器,抡起来,砸向我。
可惜她错了。我从来不和人面对面。我害怕别人的眼睛,因为别人的眼睛里,能看到我自己的样子。我厌恶的那个样子。
她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帆布工装,戴着顶米白色的帽子,是棒球帽。帽檐没有压低,但也看不清楚脸。背着个单肩的帆布工装包。
我脚上穿着一双黄色,俗称『翻毛皮鞋』的老式劳保鞋。
这种鞋子鞋底厚,鞋子也重,走在地上有沉闷的声音。这也是标准的老式工装鞋了。
那她看到的「我」,一定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工厂工人。哪个工厂会要一个身体有残疾的人?
这个身穿制服的女人一定没想到,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走过了。
在她的眼睛里,我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左手自然下垂,跟着残疾的腿一起摆动。右手拿着一部手机,贴在右耳处,头也偏向右侧。嘴巴里在轻声地说着什么话。听不见说什么,看口型,说话的语速不快。
我没有说话,是在念歌词。我的歌唱得不好听,所以只能把歌词念出来。
女人已经放松了戒备心,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另一个路人。在我和她擦身而过后,她转过身子,开始向着我来的方向走出去。
在她的前面,已经能看到敞亮的灯光了。前面转个弯,再走不到 100 米,就是大路。她是不是放下了胸口的挎包,迈步向前方走去。
一步,两步……
她没有留意自己的身后,刚才那个瘸腿的男人已经转过身,收起手机,跟到她的身后。因为灯光的关系,女人并没有发现男人的影子。
更不会看到男人的左手里,多出一把弯弯的刀。
露出的刀很短,看不到刀柄。
我紧赶几步,很快就到了她的身后。工地上机器发出的动静,她自己走路的脚步声,还有她急切的心情,都遮掩了我发出的声音。还有光线,她看不到我的影子。
这是天分吗?发现最合适地点的天分。或者是直觉。
一个大步跟上去,然后一只戴着白色线手套的右手,从身后蒙住女人的眼睛,另一只同样戴着白色线手套的左手,伸到了女人的咽喉部位。
两只手的动作几乎就是同时发生的。
不等女人对自己被蒙住眼睛做出反应,她的咽喉就感到了一阵痛感,是咽喉被锋利的刀刃迅速切断的疼痛感。
因为锋利,这种疼痛感,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剎那。
弯刀的刀尖刺破皮肤,切入肌肉,然后顺势一拉,刀刃就切断了喉管。都没有丝毫的阻碍。
然后,热流从伤口涌出来。
蒙住眼睛的右手,和握着刀,在咽喉快速划过的左手又同时放开。我的手肘,还在女人的背部推(撞)了一下。
把女人的身体加速推向地面。
红色的血液很快流出来,并且向低处流去。这说明伤口是深的。
不知道在血液流干之前,这具尸体会不会被人看到。但这个面朝下扑倒下去的女人,是肯定不会看到——她已经死了。我对自己下手的位置,力度,都有充分的信心。对这柄弯刀的硬度,锋利程度,材质,也很有信心。
躺在地上的尸体,她的影子和她的身体,已经融为了一体。我就站在她的尸体后面,影子在灯光下拖长在身后。
这和几天前的 6 月 8 日稍微不同,那具尸体倒下后,伤口流出的血液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了一起,很快就干结了。
这个女人是谁?她认识我吗?我好像看她有一点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1——2——3!呼!
3 秒过去了,还是没人出现。没有人看到我,也就没有人阻止我。我在听我的心里的声音,那种哗哗哗的浪涌声音已经消失好久。杀人前没有,杀人后,更是听不到。
那是什么在催促,推举我继续行凶?这是没有答案的,永远不会有答案。
我扭过头,我的前面,是一条黑暗的小路。在我身后扑倒在地上的女人,几分钟前,就是走在这条小路上。
「什么是丰富的内心?」
「就是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疑虑,畏惧,憧憬和等待着什么?也就更不会知道你为了这些疑 虑,畏惧,承受的压力,惶恐。以及,你为了这些憧憬,等待,愿意付出的艰辛,和赤诚。」
这不是提问,也不是两个人的对话。就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自省」。自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