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让人佩服。
「昆州水泥厂,到荆华实业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一共有过几次技改?」
「大的技改有 4 次,第一次,是 80 年代,85 年左右。淘汰了一批建国前的老设备,增加产量,降低生产成本。第二次是 1990 到 1991 年,还是增加产量。第三次,是 97 到 98 年,是改进生产模式。第四次是我退休后,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冯大姐,刚才你说,技术革新了,工人素质提高了,工厂的重点变成了生产和技改,工会逐渐被边缘化,是吗?」
「是。」
「那是不是说,早先年,工会还是发挥很多作用的,在厂里的技改时间,也有些作用吧。」
又是停顿,若有所思。这几个问题,都打断了冯兰仙一开始的侃侃而谈,叙述变得凝重。
「早先年,自动化程度低,机械少,技术改造项目都是靠人力完成的,那时候的技改,就是全厂动员,一连干上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完成的。分班倒,不分白天黑夜地干。各个车间,都成立青年突击队,党员突击队。争着上。」
「工人在前面忙,工会负责组织青年服务队,到食堂帮厨,给技改工人送饭,送茶,送汽水,送西瓜。还负责组织人员接送在生产一线技改的工人的孩子。稳定大后方,对技改顺利实施,可是发挥了大作用的。」
那也是田文明最辉煌的时刻吧。
「1997 年,改制后的荆华实业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全力进行又一次技术改革,生产线全部改成立窑式生产,还要发展水泥砖生产线,建设搅拌站,增购水泥罐装车。这既是要跟上水泥生产行业的发展,也是拓展公司业务。」
「这些技改项目,都是需要投入人力和物力才能完成的,但更重要的还是需要花时间去培训人员,熟悉机器设备。原来那套靠时间和汗水换来的成绩,还是需要,但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文化水平,技术水平,成了更重要的因素。」
「这次,工会没帮上忙了吗?」
卢一品敏锐点捕捉到了异样。
「是。改革开放都深入了,市场越来越发达。食堂都承包了。要吃饭,食堂 的人,饭店的人,给你送到车间里,什么都有。要吃什么水果,水果店的人按要求配好,送来。水就更是了,1996 年,昆州就开始喝桶装水了。工会还能做什么?」
「做宣传啊!」
聂云斌出乎意料地接了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警察同志。所谓宣传,如果只是橱窗里贴些照片,出几本画册,那都是老套子。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考虑拍摄技改的纪录片,做厂史教育,建设企业文化。这些事情,交给gg公司的人,人家做得专业多了,也快得多。要宣传,就要靠更专业的人。」
属于田文明的最后一块阵地,也丢掉了。
「卢一品,问她,是谁负责的各次技改项目?」
卢一品又是一阵沮丧。这个关键问题,又被许畅发现,又是他自己忽略掉的。
在沮丧之余,不得不对许畅,又生出一些钦佩来——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啊!
「冯大姐,除了你退休的那次技改之外,是不是每次技改,都由你来负责?」
「每一次技改的总体组织,策划,协调,都是我。具体实施是技术科,生产部,后勤採购。我们家老宋曾经是技术科的负责人,他就是具体负责人之一。」
「冯大姐,田文明的工会,就是在你的手上,一点点变得边缘化的,可以这么理解吗?」
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卢一品身为刑警的敏感,让他选择了冒险,提出这个问题。
沉默。思索。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就算没有技改,我也不认为这个人是一个可以承担更多责任的人。」
意外出现了。
「能具体说说什么意思吗?冯大姐。」
「我不喜欢这个人,他浮夸,自以为是,一身的酸文人臭毛病。只会唱高调,没有脚踏实地做事情的能力和态度。放在别的单位,可能不算是毛病,还可能是优点。但是在工厂,就是大毛病。」
「这是你丈夫告诉你的吗?他和你丈夫学习过一阵子木工。」
「不,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我和他接触的时间,比我们家老头更长。看得更多。我老头也不喜欢他,都不愿意承认教过他。」
「两位警官,你们可能不知道,田文明在厂里的口碑,比他老婆浦梅,差多了。」
「肖笃云,字怎么写?」
「肖,小月肖,笃,笃定的笃,云彩的云。好名字啊。笃定,是要让这孩子安心,静心。云,义薄云天,天高云淡,云淡风轻,平步青云,壮志凌云。都是好寓意。都是美好的期盼。你们知道吗?」
一直绷着的田文明,像是换了一个人。头微微扬起,亮出了自己并无性格的下巴,声音尖利,像是失声了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眼睛里,竟然有泪水。
「你们不知道,当年在昆州水泥厂,生孩子找田主席取名字,那都是最基本的。我给厂里,近百个孩子取过名字,没有一个不满意的,没有一个重复的。」
「田文明,那可真是整个昆州水泥厂的笔桿子呢!」
这一刻,田文明又变回了那个苍老,憔悴的,年近 60 岁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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