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脸色有些红，有些事被别人看出来是一回事，自己主动说又是另一回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强行略过话题，道：“这事儿我说不明白，总之你先想办法让我进去，她现在好像对我有点应激……”
“应激？你对人家干啥了？”
“真没干啥，你先帮我想想办法吧。”
陈小云见他实在不愿意说，也不再追问，她虽然有些泼辣和任性，但八卦和正事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
她想了想，忽然看向自己手里的牛奶，直接塞到阿文手里，道：“你给她送进去吧，待会儿敲门的时候你先别说话，我来。”
阿文看着手里的牛奶，这算不上什么好办法，但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只希望鸣哥的安排能有用吧。
他点点头。
两人走到门口，陈小云示意他别发出声音，自己则敲了敲门。
“诗敏，我给你热了牛奶，我进来咯。”
里面没有回应。
陈小云并不意外，轻轻用力打开了门。
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暖黄的灯带光，十分温馨。
陈小云推了推阿文，朝他使眼色。
阿文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迈腿走进屋里。
嘎吱~
门关上了。
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有两张床，郑诗敏穿着白色的睡裙，躺在最里面的床上，蜷缩着，背对着门口。
阿文忽然有种想要走过去抱住她的冲动，但也仅仅只是冲动而已，真要是这么做了，且不说郑诗敏是何种反应，外面的陈小云一定会杀了他。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然后半个屁股坐在床边，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那啥，我叫阿文。”
明明并不是没有谈过恋爱，明明只是在介绍自己，这个时候声音却有些打抖。
缩在床上的郑诗敏忽然抖了一下，揪着被子的手不自觉开始用力，但好在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一直关注着她的阿文见状松了口气，内心莫名涌起一丝窃喜。
她应该对自己也有好感吧？
方鸣说的话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忽然有了些信心，屁股坐实了几分，道：“你应该好久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小云给你热的牛奶，你先喝了好不好？”
郑诗敏没动弹，没反应。
阿文托着牛奶，道：“你要是不喝，我就一直这样举着。”
过了一会儿，郑诗敏终于有反应了。
她缓缓坐了起来，动作很慢，很艰难，好像每一个动作都很痛一样。
她靠在墙上，缩在墙角，抱着膝盖，不敢抬头看阿文，只是缓缓伸出了手。
阿文慢慢地将放在她手上，目光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时，抿了抿嘴唇。
郑诗敏的手抖了抖，有些抓不稳，不得已只能用双手抓住牛奶杯子，凑到唇边慢慢啜饮。
她的眼睑下垂，视线好像没有焦点，一头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了半边脸。
女孩儿皮肤虽然不太好，但五官精致耐看，阿文一时不由看失了神。
喝完牛奶，郑诗敏低着头伸出手放杯子，床头柜离她这边比较远，手伸得很长，却不好够到，阿文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她手里接过杯子。
放好杯子，阿文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随身听，上面插着一副粉色的耳机，递到她面前，道：“这个送给你。”
郑诗敏看着他手里的随身听，摇摇头。
“不喜欢吗？”
郑诗敏还是摇头。
阿文又往前递了递，道：“里面有很多歌，肯定有你喜欢的，听歌还能助眠呢，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郑诗敏有些犹豫，阿文见状，又往前递了递。
郑诗敏终于收下。
“试试看。”阿文鼓励道。
郑诗敏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随身听，神情渐渐专注起来，一下一下地翻找着歌曲目录。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顿住了，随身听小小的屏幕停留在几首歌的页面。
阿文适时拿起耳机，道：“我给你戴上？”
这是一个试探。
郑诗敏给出的反馈是摇头和退缩。
阿文不敢强求，将耳机递给她，道：“那你自己来。”
郑诗敏这才放松了一些，然后默默地拿起耳机给自己戴上。
在她播放歌曲之前，阿文起身道：“你先躺着吧，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
郑诗敏怔了怔，忽然将随身听握在手心，声音哑哑地问道：“方鸣呢？他还有事情没有跟我说。”
阿文当然知道她所谓的“事情”是什么，心里像是被攥了一下，脸皮发麻。
他看着眼前永远低着头的女孩儿，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道：“方鸣说让你好好睡一觉，等明天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过去了。”
郑诗敏抓着随身听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她怔怔地道：“所以，他是在骗我。”
“不是。”
阿文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犹豫，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他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道：“身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着解脱，相反，那是一种逃避，方鸣说你想要的死不应该是这种死，而是精神上的断舍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睡一觉，等明天起来，今天的你就死了，跟明天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即使是从生理角度来说，人体的细胞也会不断替换，几年的时间之后，你就又是一个全新的你。”
“……”
阿文背诵着方鸣跟他说的那些鸡汤，说得头头是道，实际上心里紧张得不行。
一个人如果真的已经彻底绝望，任你再说什么鸡汤都没用。
但如果还心存希望呢？
郑诗敏默默地听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看着手中的随身听，在按下播放键之前，忽然抬头看向阿文，对上那双紧张而带着某种期待的眼神。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几秒。
郑诗敏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要问什么，但似乎又已经从那双眼睛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重新低下头，看向随身听。
选择栏停留在那首名为“葬花”的歌曲上，她按下了播放键。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她缓缓缩回了被子之中，背对着阿文。
阿文却忽然松了一口气。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听到若有若无的鼾声，这才蹑手蹑脚地起身离开。
啪嗒。
门轻轻合上，已经进入睡梦中的少女忽然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眉头舒展。
她翻了个身，从蜷缩侧睡变成平躺正睡，露出来的秀脸上泪痕还有些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