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堔,你……你来了?」宁景洪手忙脚乱将掉落在地的商务包捡起来,直接往鞋柜里塞,语无伦次说,「那个小程,今天辛苦你了,现在时间还早,要不一块去外头吃个中饭?宁堔你想吃什么,前边一条街有不少餐厅,口味都还可以,你看?」
程冉看了看一个光顾着说话,另一个却始终安静坐沙发上的两父子,笑起来:「我出去买点菜,在家里做着吃得了,难得见一面,该腾出时间好好聊一聊才对。」
宁堔顺着话说:「我现在不是很饿。」
宁景洪忙点头:「那也行,我先去洗个手,宁堔你坐着,晚点咱们去书房边喝茶边聊。」
说完宁景洪一脸小心谨慎看着宁堔,直到宁堔说了声好,男人才松了口气般换好鞋,匆忙走进洗手间。
伴随着流水声,洗手间传出不大不小的一连串咳嗽,程冉对宁堔说:「我希望你能劝劝他,其他人说话不起作用,但你不一样,他会听你的。」
「劝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吗?」宁堔望了眼洗手间方向,宁景洪的咳嗽始终没停止,听着好像真的到肺癌晚期似的。
程冉点点头。
隔了十几年才见面的两父子,终于坐下来,打算好好聊一聊。
书房虽然狭窄,但每个书架都摆满了书,加上一整套茶桌茶具,想来宁景洪平时闲着没事都会在这里头喝茶看书。
宁景洪泡茶倒茶的手法很熟练,宁堔端起放在他面前的茶盅,小口抿了抿,品不出什么好坏,只觉得开头有点苦,慢慢的舌尖才回甘。
父子俩嫌隙太多,一开始宁景洪没敢打听宁堔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只围绕眼下喝的茶打开话匣子。
宁堔全程无言,听宁景洪在那嘀咕什么「品茶好似品人生,都是先苦后甜」之类的心灵鸡汤。
话到中途,宁景洪装模作样再次咳嗽起来。
宁堔先是一脸我就静静看你表演,实在听不下去才打断说:「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看看,早治早好。」他能看出来宁景洪确实憔悴许多。
「不碍事,我的身体我知道。」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宁景洪重新端起茶盏,「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迟早会有这一天。」
「知道什么?知道自己会得肺癌?」宁堔挑起一丝嘲讽问。
宁景洪光喝茶不说话。
「去医院检查了再说。」宁堔不怎么有耐心。
宁景洪目光朝下,悻悻然说:「爸爸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所以呢?」宁堔看着他,「说句对不起能起什么作用?」
宁景洪沉默望着宁堔。
宁堔坦然对视:「觉得用苦肉计就能打消良心不安?还是让我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会原谅你?」
「不是这样的。」宁景洪嘆了口气。
「你这种行为和外头要不到玩具零食,躺在大街上撒泼打滚的小孩有什么区别,一把年纪了,这点道理还看不透?」宁堔将剩余的茶一口喝完,「当初你抛下我妈离开那个家时,应该考虑到会有这种结果。」
男人眼眶发红。
「你给我取这个名字,不就是觉得我的出生和堔这个字一样吗?义未详,没有任何意义。」宁堔说,「一开始干脆别把我生下来该多好。」
宁堔说完站起身,感觉再多呆一秒都会想揍人。
「不是的。」宁景洪试图解释,「不是觉得你的出生没有意义。」
他没想到宁堔的误解这么大。
「那时候我和你妈妈顶着全家人的反对,不顾传统习俗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众多流言蜚语中,艰难领证结了婚,后来才有了你。我给你叫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不要走我和你妈妈的老路,能够随心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和谁在一起,过什么样的人生,都由你自己说了算。」宁景洪看着宁堔侧对着他的半张脸,「不惧外界目光流言,任何人任何事,包括名字,都不能定义你,宁堔,爸爸希望你不被现实束缚自由过完一生。」
好半天,宁堔转头,迎上宁景洪颓败而空茫的目光。
说来也奇怪,宁堔头一次从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了为人父亲该有的面貌。
他内心原本属于亲情的那块角落,似乎就此融化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并不足以冰释前嫌到让他原谅宁景洪的所作所为。
后面宁景洪对他说了什么,宁堔不太记得,应该是问了些关于他日常生活以及学校方面的事,宁堔敷衍着嗯了几声。
离开时,程冉追了出来,叫住宁堔说:「你爸爸他同意去医院检查了,宁堔,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他可能哪天真就一病不起了。毕竟心理暗示多了,还是会影响身体机能的。」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程冉问他。
「再说吧,我……马上要高考了,会比较忙。」宁堔没有正面回答。
程冉笑笑:「那行,再说。」
因为拒绝留在宁景洪家吃午饭,宁堔回到别墅时,也就刚过午后。
午后气温依旧低,但好在有太阳,金灿灿撒在头顶,暖得人精神也跟着放松。
与上回不同,宁堔一眼看到别墅玄关前站着的沈默,沈默穿着身不知道什么玩意,头顶的帽子竟然还有俩狗熊耳朵,此时无动于衷注视宁堔。
宁堔在心里想,这表情应该是谁惹到他所以有点生气了,于是挑挑拣拣试图找原因,发现罪魁祸首可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