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对守门人态度极温和,也点头向他问好:「胡叔,之前我让邹斐带给您的花雕喝完了吗?喝完我让人再给您送一些。」
胡叔笑着摆摆手:「哈哈,哪能这么快喝完,你胡叔又不是老酒鬼。」他目光慈祥转向白梦眠,「小聿,你身旁这位是?」
江聿握住白梦眠的手紧了紧,柔声介绍道:「我太太白梦眠。梦眠,这位是胡叔,我父亲的管家。」
父亲的管家?
白梦眠听的一头雾水,但仍旧笑盈盈地向胡叔问好:「胡叔好。」
「之前听邹斐说你结婚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带媳妇儿来看先生。东西都在屋里头给你准备好了,你们上去吧。」
江聿走进小屋,再出来时怀里捧着一束白菊,手中拎着几样洒扫的工具。
「我帮你拿花。」白梦眠像是意识到什么,上前伸手接过江聿怀中的白菊花。
阶梯蜿蜒向上,这座山是江家的私人陵园。
江聿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安息在此处。
一段山路过后,白梦眠跟随江聿停步在半山腰一处平坦开阔地,向前几步便看见一座黑色墓碑。
上面刻着三个字江承山。
第五十三章
江聿走过去,放下手中的洒扫工具。墓碑每日有胡叔清洁,干净的都能折射阳光,可江聿依旧亲手细细地擦拭墓碑每一寸地方。
等他做完这些,回过头朝白梦眠招手。
「过来。」
白梦眠心中吃不准,她走过去把花递给江聿:「这是……」
江聿从她手中接过白菊,轻轻地放在墓碑前,这才重新站起身。
他握住白梦眠的手,眼神温和地望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这位是我的父亲,生父,江承山。梦眠,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秘密。」
江聿的故事不长,却让白梦眠心疼不已。
她无法想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身后竟隐藏着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童年。孤独、缺爱、对生活和未来的不确信,充斥着江聿整段成长经历,也造就了如今的他,一个冷静、克制,无法轻易打开心扉,生人勿近的江聿。
难怪当时去大宅吃饭,白梦眠总觉得他们一家人的相处很奇怪,江聿就像个外人一般格格不入。原来在那个家里,江聿的确是独立于他们所有人之外,唯一一个特例。
江聿的生父是上一代江家长子江承山,早年与江聿母亲因家族联姻成婚,婚后生下江聿。在江聿六岁那年江承山突发疾病过世。又过了一年,江承山的亲弟弟江弘恩不顾家里反对娶了前大嫂,江聿的母亲沈黛蓉。
那段时间江家闹得鸡犬不宁,江聿的祖父祖母相继过世,江聿被父亲的管家胡叔接去郊区别墅暂住,直到一年后才回到江家。那时,江烟已经出生,母亲沈黛蓉全心全意扑在新生儿江烟身上,对他的照看并不多。江聿虽住在江家大宅,在家中却如同一个孤立无依的外人。
白梦眠认真专注地聆听他的娓娓叙述,和那些尘封在江聿心底太久、太长、太深的伤痛。
从刚才起直到现在,江聿在叙述时,语调只有微小的起伏。但白梦眠清楚,他心底激荡着怎样幽暗强烈的情绪。
他的心如同一片被黑暗笼罩的深海,沉淀太多的痛与伤,吞噬有情与无情,岁月沉淀,才练就了那张外人面前无坚不摧、冷漠无情的无暇面具。
白梦眠抬头望着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仿佛希望将自己力量通过手心的温度传递重新温暖江聿曾经受寒冷的心。
江聿感受到白梦眠无声的安慰,轻声嘆息:「江弘恩其实对我不错,时常把我带在身边亲力亲为悉心教导。可他终究只是江烟和江尘的父亲,不是我的。」
白梦眠虽没有经历过这样复杂的家事,但依然能够感同身受。
她想了想,道:「你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吗?我们人生来从属的家庭关系,是无法逃避和选择的。但朋友和爱人,却是我们能够亲手选择的亲人。现在你身边有应田怀、邹斐,还有我。我们都是你在这世上亲自选择的家人,会一直支持你,爱护你,成为你难过时,伤心时,消沉时,想倾诉时,可以选择停泊的驿站。江聿,我的心,从今往后,无条件为你打开。」
江聿神情动容望着白梦眠:「你在我父亲墓碑前说的话,可要算数。」
「当然。」白梦眠上前一步,走近江承山的墓前,仔细盯着那张小小的照片看,「凑近仔细看,你和你爸爸眉眼长得很像唉。」
「嗯,胡叔也是这么说的。我父亲过世时,我才六岁。当时可能是怕我伤心,家里把他的照片全都收起来,后来家里人提起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在我脑海中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但我依旧深深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他在外地出差,风雨兼程赶回来,在零点之前带着礼物走进我的卧室。当时我哭闹完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他坐在我床边抚摸我的额头,轻轻地说小聿生日快乐。」
「你爸爸一定是一位修养很好很有耐心的父亲,如果他还在世,一定会很疼你陪伴你一路成长。」
这样她的江聿可能不会经受那些寒冷冰霜,变成一个更加温暖的男人吧。
江聿深深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没有再说话。
白梦眠站在墓碑前,双手合十,闭上眼认真地在心底默祷。<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