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露林也笑了,不知从哪推出个不大的匣子:「这个呢?你也不需要么?」
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匣子,装不了多少东西,从外观瞧不出什么。宋见青以为又是什么价格很贵的礼物,没当回事地问:「什么?」
他侧过视线,看向远处沉甸甸的海,想着看海的人。
——直到他听清楚宋露林的话,被酒液浸泡沉醉的神经陡然清醒,酒精一股脑地涌向大脑,瞳孔急遽扩大,难以置信地直直盯着她。
夜色繁重浓稠,像是许多种蓝色堆砌。今夜的月光淡淡,宋见青从兜中摸索着另外一把钥匙,开门。
屋内灯光已熄,云酽已经睡着了。
临睡前云酽没有拉紧窗帘,留了个缝隙,对沉静的月发出邀请。徜徉在其中,陷入告别现实的诗意梦。
他走进卧室,看到窗帘的影子幽然辉映在云酽脸侧、颈侧,像是涟漪水波,是属于上帝的曲线。*
床尾的拖把早已闻到他的气息,没有大声吠叫吵醒沉睡的云酽。只是乖乖伏着,尾巴忍不住狂摆。
云酽的睡姿从不安稳,连带着被子一起,浑身仿佛散发着波曲水光,像漩涡,勾得人爱欲旺盛,却无处宣洩。宋见青凑近他,观察着他白皙的脸庞与卷翘的睫毛,形状饱满的嘴唇,纤细修长的脖颈,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百叶窗落在暗夜,睡意朦胧。
他任由酒精驱使本能为所欲为,翻身上床,从背后抱住了云酽,手臂悄然拢住他的腰部,是个拥在怀里的姿势。
他的动作并不轻缓,浑身裹挟着凉气,睡眠本来就浅的云酽迷濛中醒了过来。在银白浅淡的月亮普照下,迷离松散地看向他,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亲昵姿态:「你回来了?」
两股呼吸交织,宋见青终于分辨出了那股甜而熟悉的橙花味来自哪里。是那瓶香水,七号乐章。
这张床有点小,他们不得不以贴合的姿势入眠,避免谁半夜掉下床去,略带酸甜的葡萄酒味萦绕在这狭窄的床畔。
酒精被催发,宋见青感到昏昏沉沉,从鼻腔中挤出回答:「嗯。」
第96章 病患陪诊
医院门前的空地一直有车来来往往,梅洛锁骨上那条夸张圆润的珍珠项鍊随她艰难移动的动作小幅度跳跃,掩在衣领下,倒比她本人灵活很多。
她挑起眉梢打量来人,带着些不高兴:「刘阿姨让你来的?」
陆景的第一个镜头并没有直接拍摄他,而是顺着云酽不爽的目光下移,他落在大理石地砖上灰暗的影首先入镜。
摇镜头持续上扬,他比梅洛高上四五厘米,看起来很年轻。只不过眉宇间有扫不去的暗淡,像刚上完早八课赶来上班的倒霉蛋。
他的身份是被系统分配给梅洛的陪诊员。
陪诊员是一种新型职业,不以盈利为目的,主要帮扶对象是无子女陪伴、对智能化系统操作不熟悉的老年人,以及梅洛这种在异乡独自生存、暂时失去自主能力的病患。
简单概括,他们就是陪伴病人,以及帮病人跑腿的人,工资不高,更像是献爱心。
梅洛对平台提出的要求更高些,需要陪诊员住在她家中一起生活,照顾起居,所以才一定点名要女孩。
刘阿姨擅作主张给她分配了个男性陪诊员,人来都来了,也不能直接把人赶回去。她取下耳机,嘆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相比于她言语中不自觉透露出的距离感,倒霉陪诊员直接大步上前,收走了她那副用不熟练的拐杖,让她坐在轮椅上:「谢时令。」
坐着的感觉比拄拐好上太多,梅洛舒服了,故意找茬的情绪也散了,问他:「哪个时哪个令?」
「时间的时,命令的令。」他话不多,梅洛问一句才答一句,像可靠坚韧的木头。
从他解释自己名字的话中,梅洛可以确定他是个相当无趣的人,她的交友圈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唯独缺个这样的。这让她感到有意思,开始逗人:「现在你跟我回家?」
口气像绑人回去当压寨夫人。
如果说全世界能有什么让梅洛感到兴奋,木讷呆板的人排在首位,其次才是乐队。
「嗯。」谢时令应了她一声。医院距离梅洛的家不远,所以她才能单脚蹦跶着来。
以前她写歌没灵感时最爱在三个地方熘达,菜市场、劳务市场和医院。
这里能观察到从头至尾的人生轨迹,婴孩啼哭降世的那一刻,到后来柴米油盐的生活,碌碌无为随波逐流的宿命,生离死别的结局。
她在这里观察每一个人:他/她是由什么灌溉生长的?他/她是被什么样的爱浇筑完成的?他/她幸福吗?
医院里的人们是很多种组合套装,家长与小孩,丈夫与妻子,朋友与朋友,唯独少了他们这样一对陌生人。
她成为自己的观察者,长廊中易碎的观赏品。梅洛坐在轮椅上,笑得像是坐在游乐园旋转木马上,歪着脑袋跟谢时令说话:「我们给医院做了句号。」
谢时令脚步一顿,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目光聚焦在她的珍珠项鍊上。
走了很久,这个长镜头仍未结束,在宋见青面前的显示器里,只能看到陆景的背影,和梅洛露出一点轮廓的轮椅。
这段戏游觉陇什么对话动作也没写,让他们两个自由发挥,哪怕一直走下去讨论午饭吃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