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人用的,」女孩泄愤似的嚼着巧克力,言简意赅地解释,「砸了个王八蛋。」
她咳嗽了两声,宋见青拿起旁边茶几上放着的水杯递给她,顺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女孩奇怪地看向他:「马上典礼就开始了,你不赶紧去吃?」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宋见青,「等会儿好吃的可就没了啊。」
说得好像宋见青是来蹭酒席的人,他哭笑不得地解释:「我是女方的儿子,饿不着。」
女孩吃完了巧克力,又从手边的糖果盘中挑选。听到他的话后浑身一僵,诧异地回头端视他:「你就是宋见青?」
被流利说出名字的宋见青很疑惑,他确定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敛起脸上夸张的表情,转为冷淡,挑选糖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声音几近奚落:「赵承一天在家中提起你和你妈八百次,我就是个鸟都记住了。」
听她又提起宋露林,宋见青心中谜团愈大:「你是谁?」
她的话中与赵承关系匪浅,也没有遮掩,盯着宋见青的眼睛坦白:「我是赵承的女儿。」
宋见青方才在梳妆室见到了赵承的儿子赵祐辰,却不知赵承还有个女儿。他惊讶不已,宋露林知道吗?
她见宋见青一脸困惑,没有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养女。」
照这么说,她应该也要出现在典礼上。宋见青顾盼四周,环境落魄:「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轮椅,语气中满是自嘲:「如果你是赵承,你会带一个残疾的女儿给宾客看吗?」
结合方才赵承和赵祐辰父子俩的模样,宋见青不觉得他们会嫌弃她,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但是女孩看上去好像不开心,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刚才说了对方的名字,她开始和宋见青介绍自己:「我叫周袖袖,袖子的袖。」
自己本就是想要逃离未来即将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宋见青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又寻到了另一位,他的心底又惆怅起来。
周袖袖觑着他满面愁容,打趣道:「怎么,捨不得你妈?你俩不是都得来北京嘛。」
他不是捨不得亲妈,他独自守着分崩离析的家太久,久到理不清的乱麻已成僵死的灰烬。只是被她后半句看破了心事,宋见青觉得最近身边总有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提起北京。
他想起在山塘街人声鼎沸中牵起的手,想起醉人晚风里环在他腰上的一双手,还有狭小的床上,那缠着床单薄被缩在他怀中的那一团。
遥远的北方对于宋露林来说,是一种痴缠数十年的解脱。而对于他自己来说,倒像是步入新的牢笼,他总时不时思念着那个与他萍水相逢的人。
在父母两方中都没有觅到熨帖的关切,周袖袖听了他的惨澹愁绪,发自肺腑地建议他:「何必在早就没了希望的家中寻找安慰,这明明是给自己雪上加霜。」
或许是不熟悉北方的口音,宋见青听着周袖袖的话就入了迷,脑中满是那个叫林燕的人。他们的相遇奇妙又短促,他情不自禁地怀念、喜爱着那份悸动和恬淡。
在那十几个小时内,他总是想要多和林燕接触,他几乎遏制不住这种冲动。平日里不善表达的人,兀然间变得很难收敛起喷薄而出的喜爱。
自分别后,他总在心中假设是否还会重逢,他一刻不停地憧憬着。
第30章 苏州·夏·酸涩心脏
来时,云酽和白泽特地选了不显眼的位置。请帖往桌上一掷,与陌生的来客混在一桌,处处谈着商业合作,没人在乎他们两个。
场面盛大,宾客却没几桌,新郎和许多西装革履的来客寒暄,脸上悬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万千红映入他眼帘,如同置身灼热的火海,云酽的目光只聚焦在那最不显眼的一点黑上。
扪心自问,他和宋青相识甚浅,连真实的名字都没告诉他,他家中、和母亲的具体情况更是无从知晓。
乐队演奏的乐声绕樑不绝,响亮的小号和木质乐器的优雅声混在一起,却不繁杂,闻者心醉。协奏曲给他的感觉,好像昂贵的帕拉伊巴碧玺,电气石色彩多变,却仍旧澄澈无瑕,晶莹剔透。
庄严雄伟的曲调逐渐消散,短促得仿佛自然界恩赐的礼物。云酽眼前交织着他和宋青在山塘街屋檐下无言的并肩,惊惶跳窗后落入的那个温热怀抱,还有清晨微润的葱郁草地,闪耀如玛瑙的粼粼湖泊,扎手的草戒指。
他什么都无暇顾及了,只有宋青遥远的背影。气势昂扬的进行曲在他耳中逐渐转为山崩地裂的混沌,他感觉心肺中的火焰不灭,逐渐烧到了整个典礼,把一切酸涩和怨恨都席捲。
宝石在熊熊烈火中折射出霓虹般的艷丽光辉,恍惚间他眼前温柔注视着宋露林的宋青,与他从未见过的十岁那年的孩子重叠。心随意转,他溘然迸发出无限的勇气,想要步入毁灭一切的火海中,去抚慰那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直到他的左臂被人抓住。外界的桎梏让云酽如梦初醒,他呆滞地望向攥紧他小臂的白泽,又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突兀。
白泽紧蹙眉头,满目担忧:「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
万般幻境与不愿都如潮水般消逝,云酽幡然顿悟,他是个对于宋青而言再陌生不过的人,他对他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