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既明坐在周月浔对侧,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檀木餐桌,中间还有装着大捧蝴蝶兰的珐瑯花瓶。
他想看看儿子,却只能在艷美的花束后,看到他的眉眼。
他的眉眼清隽淡漠,长得并不像他母亲,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周既明沉吟,找了话题,说:「你跟珈珈,打算几时结婚?」
周月浔抬眼,慢条斯理说:「不急,等她完成学业后再结婚不迟。」
周既明笑了下,「以前,你不是很急着把珈珈娶进家门吗?」
他还记得那份作假的文件。
他这儿子,为了抱得美人归,可是费尽心思。
「以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所以急于把娶回家,好订下名分。」他温和微笑:「现在,倒是不用了。」
周既明揣摩着他话语的意思,看向他波澜不惊的眉眼,笑笑,「哦,看来你现在是真的得到她的心了。」
话尽,周既明又有几分苦涩说:「以前,我也曾得到她的心。」
他说得她,是温芷晴。
*
叶瑾容跟陆遥伽去了玫瑰园。
大冬天的她领着陆遥伽在院子里闲逛,要是把人冻坏,小王八蛋不会愿意!
索性,她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说闲话。
玫瑰园还是两年前的样子,即使冬季,在暖房里,依旧花开簇簇,满室幽香。
陆遥伽折了支玫瑰在手里把玩,而后把玫瑰放在口袋,她掖好玫瑰,倒了壶热茶。
饭桌上,叶瑾容并没怎么动筷子。
「你是半年前跟小王八蛋和好的吧?」叶瑾容品着热茶,不动声色给儿子说好话,「就是在半年前,小王八蛋非要让温佳瑜搬回自己家,我就想,他态度那么坚决,一定又是你愿意搭理他了。」
陆遥伽垂着眼睛,卷翘睫毛在眼睑处印下阴影,支着下巴闲闲道:「就是我不跟他和好,他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在家里没名没分住着呀。」
她现在已经弄明白叶瑾容为什么非要拉她出来了。
不想见周既明是一个原因,不想看她跟周月浔秀恩爱是另一个原因。
大抵,任何婆婆都不能接受自己儿子对另一个女人百依百顺。
「哦,那你把男人的道德底线想得太高了。」叶瑾容不知想起什么,忽得嘆口气,眼神飘忽,「要是那男人不在乎你,即使你给他生了孩子,他也不一定给你名分。」
陆遥伽猜到什么,不过没接话。
上一辈的恩怨,虚虚实实,是非难辨,她作为旁观者,不能擅做评价。
说完这话,叶瑾容也觉得自己矫情,她不是愿意诉苦的人,但确实觉得自己委屈,于是忍不住多说两句。
但,她也不愿意为难未来儿媳妇。
她总得向自家儿子考虑。
想了想,她又继续说好话,「月浔从小跟他祖父长大,老爷子家风很正,道德高尚,用情专一,一辈子只爱老太太一个人,所以,近朱者赤,你倒不用担心他噼腿。」
这个陆遥伽倒是不担心。
他噼腿,她也可以另觅新欢。
但有一点,她不是很明白。
她轻挑眉梢,笑问:「阿姨,既然三叔跟着祖父长大,从小不是养在您膝下。」
顿了顿,她慢吞吞问询:「那从小跟着您的是谁?」
陆遥伽指甲轻轻陷在掌心,唇瓣微微抿起,有些紧张听着这个答案。
「克莱斯啊。」叶瑾容垂下眼睛,笑容里含着惆怅,「那孩子十二岁之前都是跟着我的。」
陆遥伽瞳孔微缩。
半年前,温佳瑜曾经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尽管她也不知温佳瑜从何处获得她新的手机号。
电话那段,她呼吸急促,语调带点与生俱来的轻慢,还有高高在上的嘲讽。
她说:「陆遥伽,你知道吗?你只是三哥的战利品!他根本不爱你,他只是享受从克莱斯手中掠夺东西的感觉!」
「从小到大,克莱斯抢了她很多东西,所以,现在他要一一再抢过来!」
当时,陆遥伽不以为意,周月浔爱不爱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尽管她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她,但她知道,他的爱不会作假。
现在,陆遥伽依旧不以为意。
或许,从一开始,周月浔确实因为克莱斯的原因对她另眼相待,但现在,不是过去了么?
不过,克莱斯确实抢了周月浔不少东西,除了周姨曾经说过的那只猫,还有母爱。
叶瑾容从玫瑰园先走一步,陆遥伽慢吞吞喝了杯水,也站起身。
走到玻璃房外,一眼,她便看到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她停在廊下,不急着过去,细细观赏他。
月夜下,他眉眼清隽,肌肤似玉,此刻,眼眸微微垂着,纤长眼睫在眼睑留下阴影。
外面下了雪,细细雪花从天际纷纷扬扬飘落,落入无尽夜色。
在夜色中,他撑着把黑色商务伞,独立在雪夜中,握住伞柄的手指修长干净,手腕冷白。
陆遥伽微微扬眉,再次感嘆周月浔的好皮囊。
她刚想走过去。
恰在此刻,似乎觉察出她在看他,他清浅抬起眼眸,眼眸深邃,漾起笑意。
他清浅说:「过来。」
说着让她过来,他却自己抬步走过来,于是,陆遥伽便站在屋檐下没动,静静等着他。<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