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宫宴结束,已然是深夜,霁月被两名内侍搀扶着回了寝宫,只是草草将外袍脱下,便倒头躺在了床上。
寝殿内的灯火极暗,霁月昏昏沉沉的,在心中盘算着还有多长时间能够抵达北都附近,让他能够亲率禁军北上,与兰亭一同收复北都。
霁月就这么想着,酒劲儿上来的晕眩感越来越明显起来。
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浑浊的酒气,打算就此睡去。
突然之间,一双手触摸上了他的衣襟,霁月以为是寝宫中的那名男子内侍看他睡着了大着胆子帮他脱衣服。
「别忙活了,朕今夜就这样凑合着睡,你们不用伺候了,都退下吧。」霁月开口道。
但他这吩咐似是不起作用,只感觉到那双手仍在他衣襟处游移着。
霁月皱着眉,攥住了一只手,但那手的触感,霁月只一触摸,便知道那不是一双男子的手。
莫非是华康那丫头跑来他寝宫捣乱?
霁月思索了一瞬,睁开了双眼。
在他面前,一位妙龄少女正半伏半趴在床边,一只手还被他攥着。
霁月登时吓得清醒过来。
他「腾」地坐起身来,将那女子的手甩开,大叫内侍进殿。
「怎么回事!这是何人?竟会出现在朕的寝宫里?要你们守门是做什么的?!」霁月怒斥道。
几个内侍们也是吓破了胆,要知道有人私自藏进皇帝寝殿可不是闹着玩的,追究起来,他们所有人都有逃不脱的罪过。
其中一名内侍大着胆子看了眼跪在地上抽泣的女子,回霁月道:「这是张大人家的小孙女张莛姚,此次进宫选秀的秀女。」
「张大人?哪位张大人?」
「就是张维宁大人。」
「好啊,堂堂宰执家的孙女,刚一入宫便学会这种事情了,是张维宁他教的,还是你们张家谁授意的?!」
霁月的厉声呵斥,让张家这位孙女吓得花容失色,她伏在地上,声音颤抖着道:「不,陛下,祖父不曾教过臣女这些,家族之中也没有人授意臣女这样做,一切皆是因为臣女太过仰慕陛下天子,忍不住铸下此错。」
「太过仰慕朕?呵,你倒是会说。」霁月弯腰用手抬起女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道,「朕管不喜人用这种下贱的手段对付朕,你那祖父要连这些都没同你讲过的话,也是他的失职。」
「陛下,您饶了臣女吧,臣女再也不敢了!」张莛姚哭着说道。
「不敢了?朕怕饶了你,你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不会的,陛下,臣女发誓不会的!」
霁月松开张莛姚的下巴,后者重重摔在了地上。
「秀女张莛姚,目无宫规,敢擅自闯入天子寝殿欲行不轨,着人压入内刑司严加审问,再另行发配。」
「陛下,陛下,臣女再也不敢了,臣女不要去内刑司啊陛下。」
「再者,今夜在寝殿值守的宫人与侍卫,自行去领二十杖,罚俸半年,若是他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奴才谢陛下恩典。」
「好了,快将这下贱东西带下去,朕要休息了。」
「喏。」
……
第二日下了朝会,霁月像往常一样前往上书房同大臣们议事。
待众臣行完礼,霁月刚要开口,张维宁却「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张卿这是作何?」霁月猜出来张维宁是为了什么这样做,却仍旧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吩咐内侍将跪着的张维宁扶了起来。
「陛下,臣向陛下请罪,听闻昨夜臣的孙女在宫中犯上,老臣自知是臣家中管教不严之过,今日特意来请陛下降罪责罚。」
看着张维宁诚恳的模样,霁月挑了挑眉毛:「哦?张卿得到消息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这事昨晚大半夜发生的,今天一早传进了张老大人的耳朵里。」
「臣……」张维宁知道当今圣上最忌惮臣子窥探内宫太多事情,他赶忙道,「此等大事,老臣如何不知?莫说是老臣,眼下朝中上下怕是人人知晓,老臣这孙女,真是让臣丢尽了面子啊!」
「张卿放心,朕一向赏罚分明,你这孙女不知礼数做出来的好事情,朕自然不会降罪在你这个做祖父的人身上。只是这内宫中的人嘴都管不严,朕还得替他们给你道个歉,要不是他们,张卿也不用在同僚面前丢脸。」
「陛下折煞臣了,还请陛下治臣管教不严之罪。」
「那就象徵性罚三个月的俸禄罢。」霁月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悠悠道,「至于张卿的孙女,朕让她在内刑司受些教训,便将她放出宫还给张卿。」
「臣,谢陛下恩典。」
」嗯,接着说北征的事情吧。」霁月转变话题道,「眼下狄戎大军节节败退,据大梁在狄戎内部的线报,察兰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朕打算趁此机会御驾亲征,亲自收复北都,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今日关于北征相关事宜的讨论极为漫长,当张维宁等人从上书房出来时,已经接近了宫门下钥的时间。
张维宁示意崔长平与自己同行,待到二人钻进了张府前院的书房中,张维宁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今日陛下是何意,你可看出来了?」张维宁问向崔长平。
「依学生看,陛下是在敲打老师,让老师明白,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也让老师注意些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