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本来欣喜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以为兰亭是来为二人的未来出谋划策,可却没想到对方也是来劝他选秀纳妃的。
「定安你……」霁月瞪大了双眼,措辞许久才接着说道,「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儿?还是被张维宁和崔长平他们威胁了?」
兰亭微微低头,露出一丝苦笑。
「此事与张大人和崔大人并无关系,绵延国祚乃为陛下之职责,身为一代明君,陛下有必要选秀纳妃,一则是子嗣,二则也可以笼络朝臣,以稳人心。」
「你……」
霁月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些道理谁对他说,他虽生气,但都不会怪罪对方,唯独兰亭说出来,这让霁月没办法接受。
他们两人是共同的受难者,他自己能承受的住,为什么他兰定安要先放弃?
「你今日的话,朕全当没听过,你在外奔波过久也劳累了,这话就当你没讲起来。」
霁月本想将话讲到这个份儿上,兰亭应该明白了自己无法改变的心思,便也可以将生出来的退意收回去。
但他明显低估了兰亭的坚定。
「陛下!」兰亭站起身来,走到霁月身侧,又笔直跪了下去,「臣所说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因为外界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臣字字句句都是臣心中之所想所念,陛下若当大任,就必须负担起大责,往后的路上,不只有臣这么一个人,而是有除臣之外的无数人等着陛下定夺。」
「那又如何!」见兰亭软硬不吃,霁月着急了起来,「我与你的事情,关他们什么事?如果朕不纳他们的女儿为妃,他们便不再忠心于朕,这样的人朕宁可不用也罢!再说他们今日威胁朕,朕便要退让,那来日他们就是下一个虞川舒氏!」
第88章 隐情
霁月的牴触兰亭是清楚的,但如此之大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陛下……」兰亭依旧跪在地上,他的语气比方才又柔和了两分,「臣明白陛下对臣的心意,但坐上了这个位置,许多事情仍是身不由己的,想必陛下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年您向臣表达心意,臣为何拒绝,也是因此。」
「可你后来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同甘共苦吗?」
「臣愿意为陛下分忧,看陛下稳坐朝局,而后功成身退。」
「兰定安。」霁月的声音掺杂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一丝颤抖,「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功成身退?!」
「陛下绵延子嗣乃势在必行,普天之下明君也好,昏君也罢,没有一任君王是可以回避和忽略子嗣的,陛下也是如此,因此看着陛下后继有人,便是臣最好的功成身退。」
「兰亭!」霁月突然大喝一声,也没了往日焕「定安」二字时的亲昵,「你究竟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我以为我们这几年,已经这样好了,你不该也不能再生出我们不可能的心思了,到头来这算什么呢?从一开始你就觉得你我不可能是吗?那当初你还要答应我做什么?!」
「臣对陛下之感情,陛下应当明白,但也仅限于……明白了。」兰亭强忍着心中的痛楚,「这些年来,承蒙陛下厚爱,臣已经……很知足了。」
「胡扯!全是胡扯!」就算是那日所有人都进言他应该选秀纳妃,霁月也没有这样怒不可遏过,他站起身来,拽着兰亭的衣领,将后者半拖半拽了起来。
霁月早已不是那个比兰亭低半头的瘦弱少年,兰亭被一大股力道带了起来,踉跄了几步。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些话不是出于你的真心,你告诉我你不想这样,你想和我一起一辈子,等到南北统一,就和我一起共治天下,你说啊,你说啊!」霁月吼道。
兰亭闭着眼,任由霁月吼着。
他明白,霁月所设想的一切,是一定无法实现的。
出去离经叛道的禁忌之情以外,朝中众臣是不会允许有他这么一个打破朝堂平衡的存在。
旁的大臣是贬是升,凭藉的是能力,是圣心,是派系斗争。
若他兰亭站在宣政殿上算是什么?
算是皇帝的爱人?还是连舒明远都比之不及的权臣?
他这些年四处笼络各方人士,保皇党如何能不忌惮他?更不必提那些现如今位卑却极有权力的殿阁学士们,这些寒门之人更不希望大梁的朝堂上再出现一位权力的集大成者。
霁月吼累了,他松开了兰亭的衣襟,跌坐在了地上。
「陛下。」
兰亭不忍霁月这副模样,弯身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你不要碰朕!」霁月甩开了兰亭伸过来的手,「朕以为你是能与朕共同进退之人,没想到竟……呵,兰定安你说的好听,什么为了朕能做一代明君,为了朕的名声,这是朕应背负起的责任,你说的这些统统都是狗屁,这只不过是你的藉口罢了。」
霁月一边说着,一边感受到酸楚漫过眼角。
「你只是不敢和朕一起面对他们的指责与非议,因为你是堂堂西川兰氏的嫡子,你是南安城中最富名望的雅士,你有着打好的前程,何须做这些自毁清誉的事情。所以你告诉朕要这么做,说你要功成身退,身退之后呢?你继续做你的风流雅士,受人敬仰,然后把朕留在这里,做一辈子囚笼里的一只鸟!」
兰亭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痛楚仿佛堵塞住了他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将要窒息,便揪住胸前的衣襟,勉强说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