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除了最后打在屁股上的那几下,其余的都不怎么疼了,但他还是装作很痛,只为博得祖母心疼,好让祖母把谢启骂一顿。
老太太一面心疼孙儿,一面又觉得曜儿日益长大是该好好管管,且想着谢启到底还是很有分寸,便说:「就是要你痛则改过,不痛,打你干嘛?」
谢宁曜急忙继续讲述自己的冤屈,听完,老太太仍是说:「那也没多冤枉你,但凡你平日里听话、莫扯谎,你老子能不信你?」
他气道:「你们怎么都成了我爹一伙的!」
谢瑾已仔细的上了药,一面帮他穿好衣物,一面劝:「曜儿,别说你还有其他错处是该打的,即或全然冤了你,又或是你爹没缘由的就要打你,你也只能受着……」
最终还是老太太保证,明日得空,准叫来谢启好好说他,谢宁曜才肯作罢。
谢宁曜嗅着红梅清冽的香气,问:「祖母,表哥年前就应下给我画的仕女图,约莫还要多久能得?」
老太太嗔道:「当今圣上问你表哥要画还不得呢,你成日里烦他画你那些没要紧的玩意儿做甚!那恒儿也是个怪物,怎么就乐意听你使唤?!」
谢宁曜十分骄傲的说:「表哥疼我呗,我在家这么可怜,舅爷爷家里都知道要可劲儿疼我。」
他的舅爷爷也就是祖母的兄长,舅爷爷虽已七十高龄仍旧康健的很,舅爷爷的孙儿名叫华恒,也就是他的表哥。
华恒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已是名满天下的大画师,创造出类似于《清明上河图》的《大干神都游》巨幅画作,他的工笔画是一绝,且擅画人物,尤长仕女。
他性情古怪,素有「天子邀来不上船」的雅称,因此他的大作是一画难求,皇帝都约不到,偏偏谢宁曜让他画什么,他都画,以往谢宁曜还让他画过斗鸡等玩物。
老太太点着孙儿的额头说:「贫嘴滑舌,你大表哥说下月亲自给你送来。」
谢宁曜这次要画倒真不是为了玩,他有大用处,于是这般牵肠挂肚的,确定下月能得,他也就放心了。
老太太望向红梅,嘆道:「年前好容易得知缇姐姐的下落,偏生那江南又遭了洪灾,派多少人去找也找不着,我还记得,缇姐姐最爱红梅……」
谢宁曜知道祖母一直都在找多年前的义姐,名叫「华缇」,祖母名叫华纹,华缇这个名字还是祖母给她取的。
原本华缇只是品阶极低的宫里女官,阴差阳错救了进宫玩耍不慎落水差点淹死的华纹,便被华纹认做义姐,她到了年纪放出宫婚配,也是华家给张罗的婚事。
十多年前,华缇突然隐姓埋名举家搬迁,她们便失去联繫。
谢瑾安慰道:「慢慢去寻总能找到,探子不是说缇姨好似有个长的很好看的孙儿,纵然缇姨年迈样貌巨变,长的极美的小公子可不多。」
老太太眼已含泪,她不愿去想更为糟糕的结果,只说:
「让你大哥二哥加派人手,如何我也要得知她的下落,即或是她还要隐姓埋名,也得偷着接济些钱财,否则我寝食难安!」
谢瑾自然连连应是,她儿时最喜欢的就是缇姨,总爱去缇姨家玩,即便老太太不吩咐,她也会催促两个哥哥竭尽全力寻找。
这时外面有小丫鬟问何时传饭,谢瑾想着老太太不宜过度忧思,便命马上传饭。
谢瑾又打发了云舒去请李及甚过来一起用饭,片刻后,云舒来回:「李公子说他昏睡半日仪容欠佳,不宜面见贵人,明日下学后一定前来赔礼道歉。」
老太太便说:「那孩子想必是个面浅的,让他来和我们一道用饭,他反不自在,况且这大冷寒天的,他又受了伤,还是静养为上,不宜多挪动。」
谢瑾吩咐:「让厨房多做些清淡进补的饭菜送到宝辉院,将老太太日常喝的人参养血汤,减轻些剂量早晚服侍李公子喝一盅,只他小孩子家的也莫要补过了,见他脸上血色好些,早上的就可免了。」
云舒自然一一应下,谢宁曜夸赞道:「姑妈,还是你想得周到!」
谢瑾笑着说:「你也是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待客之道,成日里就知道玩。」
她又嘱咐道:「李公子如今住在那里就同曜儿一样是你们的主子,谁敢怠慢了他,你即刻来回我!」
云舒连连应是。
谢宁曜与祖母、姑妈用饭毕,便回了自己的宝辉院。
李及甚也方用完饭,正站在屋檐下望着院子南面一丛红梅出神。
大雪已停,院里早堆起极厚的雪,唯有几处碎石甬道被清扫了出来,余者皆留着观赏,琼玉满地,越发称得那丛梅娇艷欲滴。
谢宁曜是从院子一侧游廊回来的,他倚在雕花门框上望着身披大红羽缎鹤氅的李及甚,在雪后傍晚清冷余晖的照耀下真如谪仙下凡。
他想着:赶明儿让表哥教我作画,若是能在阿甚大美人身上作画岂不有趣的很!
谢宁曜跑过去笑问:「看什么呢?」
李及甚诵道:「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
谢宁曜当然明白李及甚用这首词点他呢,他只装不懂,含含糊糊的说:「你怎知我喝醉了?诶,这地转好快,头晕,快扶扶我……」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