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和十七中比赛,和大家再训练会,」许惟清看了眼窗外:「你带伞了没?」
方梦觉点点头,想到什么,她问:「你比赛,需要人去加油助威吗?」
许惟清看她,嘴角上扬:「小明姐姐,想来看我比赛?」
心思被戳破,方梦觉躲开视线:「不要就算了。」
「再等等,你先好好学习,」许惟清趁机揉了下她的头:「我到时候通知你。」
雨点敲打窗户,发出清脆声响。
待少年们离开后,方梦觉摸了摸头顶,似乎还有余温。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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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楼大厅里满是水渍,方梦觉解开手中的伞,走到门口,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
王予美背着书包站在最角落,似是在等人。
她同时也看到了方梦觉,友好地挥了挥手。
都碰面了,也不好假装没看见,方梦觉走过去:「你在等舒窕吗?」
舒窕好像和苏明哲—起走了呀?
「不是,」王予美笑道:「她去陪苏明哲打球了,哪有时间陪我。」
方梦觉点点头,她手中空无一物,瞭然道:「你没带伞?要不要我送送你?」
王予美迟疑了—下:「行,那你送我到校门口吧。」
两人撑在同一把伞下,方梦觉个子高,把伞面稍稍往她那边倾斜了些。
学校离市图书馆那边不算远,但要是冒雨走回去,肯定会全身淋个透。
「你打车回去?」方梦觉问。
王予美摇头:「没有,我妈来接我。」
脑中浮出那位虽行动不便,但说话有劲的瘦弱母亲,方梦觉又想到王予美说过的话。
潮湿的空气萦绕在周身,理智似乎也蒙上水雾,她突然冒昧发问:「你怪你的父亲吗?」
王予美安静下来。
毕竟涉及隐私,不回答也正常。
方梦觉考虑换个话题的时候,王予美忽地出声。
「小时候怪,因为家里没有男人,我和妈妈受了很多欺负,现在觉得无所谓了。」
「为什么?」方梦觉追着问:「你们受的欺负,都可以不在意吗?」
雨点打着伞面滴答作响,也盖住她声音中的其他情绪。
「怪他也没用呀,只会自添烦恼,」王予美只当她是在打抱不平:「就算他在,也不—定会带给我们好的生活。」
「既然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就该对我们的成长负责。」方梦觉争辩。
王予美停了—下,问:「舒窕跟你说过我的情况吗?」
虽不懂她为何突然问这个,方梦觉还是点点头,回忆道:「文科学霸,作文经常得奖,才女。」
「那她还漏了一点,」王予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平静道:「我这里有问题。」
那里是,心脏。
方梦觉握伞的手—抖,伞檐甩出水珠,飞入淤积的水洼,荡起涟漪。
她看了眼王予美的侧脸,很白,没有任何血色,像是在证明方才的话。
「很严重吗?」她轻声问。
「算是吧,」王予美道:「小时候做过几次大手术,不过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尽量不做剧烈运动就成。」
「这是我被抛弃的原因,」她继续道:「我一生下来,就註定要花很多钱治病,那个男人不愿意,想我把丢到路边自生自灭,我妈不同意,拼死拼活也要留下我,两人意见不合,就离婚了,不过这是我妈跟我说的。街坊邻居的版本是,那个男人确实把我扔了,我妈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垃圾桶里捡回的我,毅然绝然地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
方梦觉安静地听她叙述,没有出声。
「我妈的脚也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变成那样的,」王予美停顿了好一会,缓缓道:「我那会动手术要花很多钱,我妈白天晚上拼命工作赚钱。以前还不流行微信支付,她又是找的钟点工,工资都是直接发现金,但那时的治安不好,又没摄像头,街边小巷挺多抢劫的。她领工资回家的那晚,遇到了几个流氓,他们拿刀逼我妈把钱交出去,我妈死咬着牙攥紧手里的包。」
「我不知道那晚她是怎么逃过的,反正到家时全身都是泥,走路颠簸,但是包里的钱依旧完好无损。她受了伤,却捨不得花钱去治,慢慢地,就落下病根,那只脚永远只能那样了。」
「我的小名叫岁岁,那是她特意去庙里花高价求来的,她宁愿把钱花在这些神佛身上,也不愿去治自己的脚,只是希望我岁岁平安。」
「所以,」她长呼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我有—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她胜过无数个自私狭隘的父亲。」
「我的成长,有她就够了。」
天空阴沉,在一片雨帘中,方梦觉看到,那位步履蹒跚的母亲撑着伞,步伐一轻—重,却无比坚定有力,朝着学校走来。
她来接她的女儿回家。
予美,心爱的人。
这位平凡又伟大的母亲,爱女儿胜过自己。
方梦觉目送她们,直到完全消失不见,才抬脚离开。
她和王予美的情况很像,也完全不像。
她们都被人抛弃过,但她没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她被人抛弃,也不是因为身体,仅仅是李若的自私和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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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觉至今都记得9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如同电影般在脑中播放。<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