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辰咳了许久，仿佛要将整个肺都震拽出来，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像奶奶家灶台上的破风箱，还夹杂着兹儿兹儿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工地上电焊的金属音。


    他终于停下咳嗽，钟玥看到那块被他紧紧捂住嘴巴的帕子在拿下时有大片殷红的血迹。


    「相公，你还好吧？」嫣然看到血迹并没有大惊失色，只眼睛里有浓浓的担忧关切，看来咳血已是常态。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似乎是被帕子上鲜艷的血迹刺激了，向来温和的沈昊辰情绪激动，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嫣然，孱弱的身体因大幅度动作导致刚停下的咳嗽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让他有些站不稳，扶着桌沿晃晃悠悠坐在圆凳上。


    嫣然似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呆愣片刻后赶紧走到沈昊辰身边搀他，「相公，大夫说你这个病切忌情绪激动。」


    「大夫？大夫说的话可信吗？半年了，他们起初说我是偶感风寒，药一碗碗地喝下去，病是半点起色不曾有。他们又说我风邪入体，手指长的银针一根根扎下去，还是没有用！如今说什么神思过忧，不可劳心，这群害人性命的庸医，我是半分不会再信了。」


    沈昊辰抓住嫣然搭在他肩头的手，「嫣然，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已形同朽木，命如枯灯，时日无多了。」


    「相公，你别瞎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嫣然眼眶泛红。


    「我还怎么好起来呢？」


    「相公，你若故去，我必死随，黄泉路上我们还做夫妻。」嫣然紧紧环住沈昊辰，眼泪止不住落下。


    一时间屋子里只能听到嫣然低低的抽泣声。


    「嫣然，你有办法的对吗？」沉默了一阵沈昊辰开口。


    嫣然没有说话。


    「十五年前的事根本不是什么奇蹟，我问过管家，当时大夫都说准备后事了。」顿了顿，沈昊辰继续说，「是你制止了管家，让他留在府里等你回来。一天后，你返回府中，屏退下人，不出半日，病重垂死的我康复了。」


    嫣然死死咬住唇，面色发白。


    「嫣然，是你救了我对吗？」


    沈昊辰回过头，直直地看着嫣然，他在等她的回答。


    嫣然都快把嘴唇咬破了，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下头。


    看到嫣然承认，沈昊辰的眼睛迸出极度的欣喜，是那种迷失在沙漠里渴了好久的人突然找到水源的感觉。「嫣然，你上次能救我，这次也可以，对不对？」


    他眼里对生的那种渴望让钟玥想到一个词，困兽，一头困在短暂生命里随时准备面临死亡的野兽。如今这头困兽寻到了打破牢笼的一丝机会，他是绝不会放弃的。


    第20章 碎尸篇


    「为什么？你上一次不就逆天而为了吗？既如此，多一次又何妨？」他手指微微用力，关节有些泛白。


    「相公，你弄疼我了。」嫣然动了动，试图挣脱沈昊辰的手。


    「再帮我一次好吗？嫣然，就像十五年前那样。」


    「相公，不是我不希望你康复，只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挣脱的嫣然坐到沈昊辰对面，「即使我这次帮了你，百年之后你魂归幽冥，踏迷魂殿，过酆都城，今世所做一切都是要受到审判的。」


    「我不怕，嫣然，我放心不下你。十年，只要再给我十年阳寿，让我多陪陪你，就算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不怕。」


    沈昊辰深情款款望向嫣然。


    嫣然沉默不语。


    「罢了，既如此，我死后，你寻户好人家改嫁了吧。」


    沈昊辰嘴角咧起一丝苦笑，「改嫁之后，记得告诉新郎婿，你爱吃桂花酥，喜穿红色衣服，夏日贪凉，夜里睡觉总踢被子，喜欢小动物，喜爱戏曲——」


    他一件一件数着妻子的习惯，末了，将嫣然紧紧拥入怀中，「嫣然，我只是捨不得你。」


    此时的嫣然早已泣不成声，良久，她的声音从沈昊辰怀里传来，「相公，那我们便再厮守十年，十年之后我陪你同赴阴司，十八层地狱，我们一起下。」


    嫣然终究是又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底线。


    可她没有看到沈昊辰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眸子里闪过的一丝精光。


    眼前场景再次变化，是上次嫣然救沈昊辰来到的地方。


    还是雾茫茫虚空一片，一座青石小桥若隐若现，桥下漆黑的水流里不断传来鬼魂的嘶喊。


    嫣然重复上次的操作，所不同的是，这次割的是另一条胳膊的肉。


    火红的彼岸花肆虐绽放，妖冶美艷，鲜红如血，像极了嫣然的爱情。


    耳边有呼吸声，钟玥回头一看被吓了一跳，沈昊辰那张脸离自己只有几厘米。虽然他看不到自己，但钟玥还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步。


    他怎么跟过来了？


    看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想必嫣然并不知情。


    沈昊辰神情专注，目光死死看向嫣然，见嫣然用红玉簪吸走几只鬼魂，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略微思索一会，恍然大悟。


    看到嫣然收起簪子准备往回走，沈昊辰拿出一颗珠子，含在舌下，悄悄离去。


    钟玥有些不解，他虽已一脚踏入鬼门，但毕竟还没死，是怎么跟着嫣然来到地府黄泉的呢？


    想必是和那颗含在舌下的珠子有关。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