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走了,那人接着说:「因为你是个好人,所以不该活着。吃吧,吃饱了,活着,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老先生,你……」
「我姓陈,陈可辛。」
「户部尚书陈可辛?!」
「现在不是尚书了,只是阶下囚而已」,他不为所动的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好像昔日的荣光,都不曾加诸在身上一样。
左丘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点把碗里的饭菜吃干净。然后见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
「你是魏王爷的人?」
「是。」
「哦,那还好,那奸人不一定敢动你。若是你有缘能出去,记得告诉他,朝廷已经在朗才的掌控之下了。」
左丘有点不解:「朗才?」
这位朗才他从未听过。
陈可辛苦笑几声,「是李啸倾手底下的人。魏王爷走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啊?」
「边境一直在打仗」,左丘如是说,「再说朝政上的事,他也无权过问什么。听说给皇帝写过的几封信,都石沉大海。」
只听陈可辛长嘆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魏王爷太过忠贞,为何不仗势夺权呢?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否则这天下应该是另一番模样。
左丘见他一番失望的模样,不忍心又补充道:「我走之前蒙古人刚刚退兵,北境一旦稳定下来,王爷会回来看看的。」
「不回来也好,朝廷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不过现在我已是阶下囚,户部易主,不知道还能不能供得起,魏王爷的军需啊。」
左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朝廷已经乱了,若是如铜墙铁壁的军队再乱了,这大梁的天下还有救吗?
左丘趴在铁栏杆上,俯首拜了一拜,「请大人教我,属下愿尽微薄之力。」
陈可辛侧头凝视着他,似乎是在确认此人是否可信,良久才道:「朝廷里,李啸倾羽翼已丰,但也并非他一支独大。朗才和容妃受宠,都是陛下贴身之人,他们虽没有羽翼,但是有皇帝撑腰。李啸倾即使有反心,要想说服手底下的那些饱读诗书的迂腐文官们也是不太可能的。之所以说朝廷再乱,但是一直没有反过天来,也正是因为这个。」
陈可辛继续说:「朗才本是李啸倾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但是因为陛下太过亲近信任他,野心渐增,容妃也一样。他们俩能混到一处,恐怕……哼哼。你让我教你,但你需得对我立下重誓,而且,我还不知道你能否活着出去。」
左丘三指指天,「尊崇道义,若有二心,天打雷噼。」
「好好好」,陈可辛说,「你出去以后,去找三个人,澎湖的屠夫任远之;青州姓王的老乞丐,右手手腕上有片黑色胎记。还有,就是安康郡王卢贞。你把他们带到金陵和郡王汇合。」
「任远之?」左丘脱口而出,任远之是当初大同实施离间计派出去的人,他竟然在澎湖,而且还活着。
他既然活着,那就一定不能留的。
「怎么?」陈可辛狐疑的看着他。
「没什么」,左丘解释说,「您说的姓王的老乞丐,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安康郡王卢贞也认识,却不知道这个任远之是何人。」
「你找到他,让他抖出自己知道的事,若非如此,那便杀了他。」
杀人容易,抖出秘密就算了,左丘心道。
只听陈可辛又说:「此人是个关键人物,如果用的好,能一举推翻李啸倾和朝廷上的贪污腐败,如果用得不好,就是引火自焚,烧尽所有的生机,后果不堪设想。」
左丘犹豫了。
空气一时安静,左丘开口道:「陈大人,您是怎么进来的?」
「我同你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没猜出一二,哼哼,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左丘只想着搭话,开口前并没有细想过什么,这才凝神思索片刻,「控住户部,是为了牵制魏王爷吗?」
「你以为呢?」陈可辛说,「兵部也不敢管他,只能侧面夹击。」
左丘还有很多的疑问,却都是些不能问出口的问题,因为他知道陈可辛说留一半,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可是,为什么要带那两个人和卢贞汇合呢?卢贞不是反叛了吗?
铁链子声响起,已经失去双腿的陈可辛被狱卒提了出去,继续提审。左丘看着他松垮垮的裤管,只感觉自己被他身上笼罩的精神所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第23章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提审的官吏看着下面仰躺着人实在头疼,陈可辛油盐不进、又臭又硬。按照李啸倾的吩咐,陈可辛必死,可一朝之官要死,你得按个过得去的理由,不能随手就斩了。
提审他的官吏姓蒙,只见蒙大人烦躁的搓了搓头,呵道:「陈可辛,你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莫须有之罪」,陈可辛闭着眼睛平静的说。
蒙大人继续说——这番话他自己都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说的自己都快吐了,「御史中丞刘邺刘大人弹劾你私吞国库、伪造纸币,宝钞提举司已认罪是与你同流合污,国库的收入亦与税收不符,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陈可辛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话,估计自己也说烦了,但他还是一字一句重复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大人是谁手下的人?那李啸倾与我师父一直对立人尽皆知。提举司屈打成招,伪造的帐簿笔墨尚未干却……我为何要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