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的是。只是王爷来的突然,我家主子未来得及恭候是我们的不敬。达来亦是我国的勇士,我们蒙古人留着中原的书生也没几个用,不如各归故土,到此为止吧。」思勤自觉自己的一番话说得很中肯,但是赵无垠却仍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像是在研究什么一样。
「我有一事不明」,赵无垠突然开口说,「你是蒙古人?」
思勤道:「是。」
「哦……长得不太像」,随后也不等他解释什么,翻身上马,命令亲兵互换人质,这才掉头离去。赵无垠没走出几步,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思勤与他对视,一团团迷雾笼罩在两人心里。
他猜到了,思勤心里明白,赵无垠已经猜到雄鹰和他脱不了关系,那封密信自然也和他脱不了关系。还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
思勤看着赵无垠肩上的雄鹰,忍不住低声骂道:「蠢货。」
「整队回营。」
回到蒙古包,阿木古郎正在推算沙盘,他全神贯注像模像样的看看地图,又在沙盘上拿染红的秸秆标註一下。
思勤走过去看了一眼沙盘,忍不住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想打咱就回去,你老招惹他做什么?招惹了你又不去见人家,到头来还不是拿我当挡箭牌?」
「谁说我不想打了」,阿木古郎反驳道。
「你看看你」,思勤指了指沙盘,「你看看你这队伍分散的,哪里像是要攻城略地的样子,你这分明就是在四处捣乱嘛,打完了就跑,抢不过就还回去,攻不下的就一天天的硬攻,好得整点儿有技术含量的。还搞夜袭,你对胡刀铁骑搞夜袭,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两样?自己送人头吗?」
思勤已经对他彻底无语了,都懒得指出他战术上的错误。
「你这是消耗自己的战斗力」,思勤十分无奈的说,「把战场当游乐场那也得看对谁,对付这样一支完整强劲的军队,不是你说四处捣乱就可以投机取巧取胜的,更何况咱们根本不缺兵力,不需要那些以少胜多的法子。依我看,现在根本不是打仗的时候,你忌惮他的胡刀铁骑,他也忌惮你的蒙古大军。咱们各退一步,蒙梁边境线安安稳稳的岂不甚好?」
「赵无垠不会让边境线安稳的」,阿木古郎突然站起身背对着他说。思勤扫了一眼他渐渐攥紧的手指,心下也开始有点担忧:阿木这个疯子,不会真的要举兵南下吧?
思勤内心正思衬着对策,只听到阿木古郎突然吩咐道:「收兵。」
三日内,蒙梁边境线的蒙古军全线收兵。
蒙古收兵以后,赵无垠担心这些考生错过开科考试,命左丘护送这批赶考的考生赶往金陵。
他们走后,赵无垠掏出摺叠好的作战图,打算和袁址商议一下北伐的事情。袁址似乎对那几个考生十分在意,竟亲自驾马护送到关口。等归来时,赵无垠就看着他拿起一面小白旗插在了一丛不起眼的土丘之中。
「这地方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赵无垠问。
「这是蒙古兵关押俘虏的地方」,袁址的表情有些悲苦。本以为征战沙场之人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对这一行行径应当是司空见惯了,赵无垠竟一时不解,不知道他是怎么分出那点怜悯之心给那些俘虏的。
「是那些书生告诉你的?」
袁址也不回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黑字的信纸递给他。赵无垠接过扫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怜悯是哪里来的了。
「好文笔,看来我们可能一不小心救了今年的金科状元了。」
此信写的洋洋洒洒壮志激昂,有种厚重而悲愤的华丽感。让人看了恨不能立马提刀去和蒙古人干一架。都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岂不知书生一张嘴,胜过百万兵。
「他叫什么名字?」赵无垠看着信品了又品才开口问。
「姓叶,名子堔。他是京都人,就住在以前京城根儿底下。昨夜和他聊了一番,我都有些感慨。」
「所以你是决定要北伐了?」
「不打不行,再过个几十年,先不说后辈们都以为北疆十七城就是蒙古国的地界,最主要的是,那个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太行山与长城相连,天然的防线。我们不打,后代几百年也安稳不了,总有人要打。」
「需要经过皇帝的同意吗?」
袁址转头目光深沉的看着他,说:「多那一重麻烦做什么,你做了主不就得了。再说,陛下就算不同意,能拦得住我们吗?」
赵无垠是有顾虑的,毕竟袁静还在宫里当「人质」。而且,北伐是大事,总要跟皇帝说一声,可万一皇帝不同意,他们也不可能丝毫不管皇帝的意思自主起兵。哎,想想都麻烦。
袁址说:「无需想那么多,先皇说军权在你手就是在你手,装傻充愣大家分工合作互不干扰是眼下最好的状态,等事成,大不了找个机会辞官退朝即可。现在不是顾虑皇帝面子的时候,定元年间朝政为何腐败,不就是因为权利互相牵制人心顾虑太多了吗?大梁如今的局势,是需要一个能说话做主的人。那些人要的规矩和面子,等以后再给也不迟。」
从理智上来说,袁址说的对。他们现在需要绝对的效率。如今蒙梁既然已经开战,大举北伐是最好的时机。
营帐外雄鹰又在嘶鸣,仔细听,外面颳起了一阵大风,赵无垠掀开门帘一看,原来是它一直立着的那根木头架子给颳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