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大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放空自己,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而许多她曾经从未留意过的风景就这么直直撞进眼底。
路过一家小资文艺的咖啡厅,她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女人手里握着一本书,男人正在笑着和她说什么。
方桌底下,他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这让云畔想起自己和周唯璨在图书馆自习的画面。
大多数情况下她是无事可做的,毕竟需要完成的作业就那么多,无聊的时候,她就会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大概是被她看烦了,周唯璨偶尔会拿几本书给她打发时间。
其中一本叫《给忙碌者的天体物理学》,据他所说,是不需要阅读门槛的,写给普通人的宇宙科普书。
云畔花了好几天时间,耐着性子把书看完了。
书里的核心理论是跳出狭隘无知的自己,以宇宙视角来看世界,整体的确写得很有趣,但也不算是零门槛,刚打开的时候,满屏的物理术语差点把她劝退。
不过她毕竟是能看完《最初三分钟》的人,所以咬咬牙,也不是看不进去。
看完之后,作者具体都提出了哪些理论云畔已经记不清了,唯独其中一句话,印象无比深刻——
宇宙根本没有义务让你了解。
或许只是单向的情感连接吧。
人类跟宇宙的距离那么遥远。
怎么可能真正了解。
穿过熙熙攘攘的商铺一路走到街尾,云畔在路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周围搭着简陋的音响设备,身前摆着一个用纸箱改造的爱心零钱罐,正在调试话筒。
纸箱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对不起,我看不见,但是我会记住你的,好心人」,后面还画了颗爱心。
云畔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驻足。
话筒很快就调试好了,音响质量很差,伴随着滋啦啦的电流,女孩开口,唱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日文歌,《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不算好听,也没什么技巧,好几处高音都没唱上去,然而却是很有生命力的歌声。
云畔站在稀稀落落的人群里,看她的眼睛。阳光把她的瞳孔染成琥珀色,明明那么温暖,那么晶莹剔透。
看不见应该很痛苦吧。
面对着一个永恒黑暗的世界应该很绝望吧。
为什么不干脆结束自己的生命,真正地一了百了?
是因为没有勇气吗?
云畔在脑海中想像着人类自杀的画面,并不觉得血腥,也不觉得恐惧,无论是从高处一跃而下、是用刀片划破动脉、亦或是服用过量药物……想死的话,方法多得是。
那如果想活着呢?又有什么方法?
这一刻她又开始想念周唯璨。
想念他的呼吸、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以及在他面前,那个想要长命百岁的自己。
云畔就这么一直站到日落时分,站到所有人都离开。
女孩唱到嗓子都哑了,对着看不见的人和景色鞠躬,说谢谢,而后摸索着收拾自己的设备。
云畔打开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零钱通通取出来,动作很轻地塞进纸箱,没有打扰她。
周唯璨离开的第三十天,云怀忠出差回来,特地给她打电话,让她周末回家吃饭。
路上很堵,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云怀忠竟然还没吃晚饭,在客厅等她。
云畔换好拖鞋走进去,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会客厅里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打扮得花里胡哨,手上戴着一枚晃眼的鸽子蛋戒指,长相也很眼熟。
云畔仔细看了几眼,终于认出来,是最近正当红的一个电影明星。她确实不知道云怀忠还有包养女明星的嗜好。
不过,饭桌上,云怀忠为她介绍的时候,那个态度让云畔意识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否则也不会领回家里来。
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没往家里带过女人。
对于云怀忠谈恋爱或者再婚没有丝毫兴趣了解或干涉,可是如果让眼前这个笑得虚情假意,最多二十来岁的女人给自己当后妈,云畔的确不愿意。
于是,在云怀忠中途出去接电话的时候,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又说了一些场面话。
女人似乎有些惊讶,也并不想喝,然而到底不敢扫她的面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茶端起来,不过因为太烫了,一时无法下口。
云畔就静静站在她身边,耐心地等。
直到耳边听到云怀忠的脚步声,便干脆地扬手打翻茶盏,滚烫的热水浇下来,她稍微往后退了几步,只烫红了手指。
云怀忠听到动静,立刻赶过来,云畔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她知道,云怀忠最在乎的就是她的身体,最需要的就是她完好无损,因此,理所当然地勃然大怒,马上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对于女人的解释也置若罔闻。
等到伤口上完药,清理完毕,云怀忠总算松了口气,哄着云畔回房睡觉。
静悄悄的卧室里,云畔将房门反锁,把手指上的纱布拆掉,盯着天花板发呆。
遗传基因是无法回避的吗?
她骨子里的控制欲是来自于云怀忠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