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全是雨水,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
那人越走越快,没有撑伞,等走到她车旁的时候, 已经浑身湿透了。
云畔眨了眨眼, 神情恍惚地隔着车窗与他四目相望。
这么大的雨, 路况应该很差吧。
从学校过来原来这么快吗?
周唯璨双手撑在车窗上,微微皱眉, 脸色不太好看,嘴唇动了动, 似乎在说话。
可是雨声太大, 她头又很晕,怎么听都听不清楚。
像是没了耐心, 他干脆俯身从地上捡了块石头,顺着副驾驶那侧车窗的裂缝, 强行砸碎玻璃, 把手伸了进来, 从里侧打开车门。
云畔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臂被玻璃割破, 划出好几道口子, 车窗玻璃上霎时血流如注, 又被滂沱大雨稀释。
滴答,滴答。
一时间分不清滴落下来的究竟是血水还是雨水,她呼吸微窒。
而周唯璨已经探进来半个身子,膝盖压在副驾驶座上,轻而易举地解开她的安全带,紧接着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半拖半抱地弄下了车。
虽然淋湿了,他的身体仍然比自己温暖得多,云畔冻得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往他怀里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唯璨好像把她抱得更紧了,紧得让她呼吸困难,喘不过气。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她被抱进那辆丰田的副驾驶座。
车里开着空调,是暖风。
云畔浑身都湿透了,抱着手臂把自己缩成一团,只觉得意识混沌,忽冷忽热,难受得厉害。
一条薄薄的毛毯被丢进她怀里,周唯璨坐在驾驶座,稍稍靠过来,掀开黏在她脸上的湿漉漉的长发,探她额头的温度。
云畔强打精神,睁开眼睛看他。
车厢顶部开着一盏照明灯,周唯璨离她很近,漆黑的眉眼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少顷,他没说什么,收回了手。
云畔往车窗外头张望片刻,忍不住问:「车是我和阿约在肯亚机场租的……撞得严重吗?」
「不算严重。明早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处理。」
「哦。」她想了想,又说,「车上还有我的手机。」
周唯璨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迳自下了车。
云畔张张嘴,想提醒他带伞,对方却已经走远,料峭背影落入狂风暴雨里,忽明忽暗,有点孤单。
没过多久,他拎着她的挎包回来,黑色短发湿漉漉地贴在眼皮上,他也没管,把包递过来:「检查一下。」
身体正在回暖,流失的气力也慢慢恢复,云畔配合地打开,在里面找到了被自己随手丢在车里的手机。刚刚还能正常打电话,现在进水进得太厉害,已经黑屏了。
不过她也没空在意,又放回包里。
封闭的车厢空间被潮湿的血腥气包裹,云畔看了一眼他鲜血淋漓的左手,不由自主地说:「你的手,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不用,小伤而已。」
「可是流了很多血,」她不自觉地加重语气,「万一失血过多怎么办?」
周唯璨没说话,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半晌,才没什么表情地问:「你对不熟的朋友都这么关心吗?」
云畔顿时词穷。
那句「不熟」只是她之前敷衍阿约的託辞而已,他为什么还记得?
没有再多说半句,周唯璨利落地踩下油门,将车驶离山脚,拐进附近一条黑黢黢的小道。
四周变得更暗了,只剩寥寥几盏半明半暗的路灯照明,云畔忍不住出声:「为什么不走大路?」
顿了顿,又问,「车放在那里,没关系吗?」
周唯璨视线直视前方,语气平淡:「前面因为山体滑坡封路了,走不了,你的车也没人顾得上。」
「山体滑坡?」她一愣,「严重吗?」
他没正面回答,只说,「在这里很常见。」
这条路很窄,路况也很差,地面坑洼不平,偶尔还能看到几棵被风颳倒,横在路边的树。周唯璨却开得很快,遇到路障也没有减速。
云畔的理智渐渐回笼,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一时间连空气里都流淌着难捱的静默。
原来久别重逢就是这种滋味吗?
客套、冷漠、疏离,爱恨都空空,他们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雨水混合着泥沙呼啸而下,山顶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叫嚣着砸到地面上,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转得愈发力不从心。
周唯璨却依然从容,熟练地避开路障,对于这种情况似乎已经很习惯。
挡风玻璃被泥沙糊住,视物极度困难,云畔看着不远处黑沉沉的群山,此刻心里的紧张感似乎比刚才困在车里等死的时候还要强烈,满脑子想的都是——希望这些山不要往他的方向塌。希望这些石块通通绕过他。
死气沉沉的车里,周唯璨毫无徵兆地开口:「所以,你大半夜一个人不要命地开车出来,理由是什么?」
云畔抿唇:「……没什么理由,睡不着。」
他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更像是被气笑的,「你不看新闻?不知道今晚有暴雨?」
云畔的确不知道,面对他的指责也无话可说,只好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分开已经这么久了,她不明白周唯璨为什么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生气。<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