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还没来得及,就被阿约挽住手臂,边招手边说:「我堂妹出来啦,就在前面。」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走出来,身上穿着用五颜六色的花布裁剪而成的长裙,还在和身后的人说话,笑容灿烂,白皙牙齿和深色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阿约高声叫她的名字:「ny!」
女孩听到,立马抬头,笑得更加开怀。
而她身后的人也跟着走出教室。
洗得发白的灰色衬衫、牛仔裤、以及脚上一双普通的运动鞋,如果不是手指上沾着白色粉笔灰,他看起来和六年前那个抱着书走在颂南校园里的大学生并无分别。岁月对他是仁慈的。
刺眼的光线直射着他,将他的耳朵、发梢、下颌线,都映出透明的颜色。
云畔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耳廓内侧,那块突出的耳骨上,打着一枚小小的银钉。
自从重逢以来,这还是云畔第一次站在太阳底下,这么认真、细緻地打量他。
或许是她看了实在太久,周唯璨忽然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路的距离转过身来,视线毫无偏移地看向她。
空气闷闷的,风也燥热不堪,汗顺着额头流进她眼皮里,有点刺痛,云畔顿时清醒过来,稍一低下头,遮阳帽的宽大帽檐便垂下来,将两人的视线彻底隔开。
ny正在缠着阿约撒娇,说的是本地话,她听不懂,于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视线向下垂着,她看不到周唯璨,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
不知道聊到什么,阿约的声音倏然提高了好几度,换了英语热情地与谁攀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感激溢美之词。
也就是这一刻,云畔意识到她是在和周唯璨说话。
他竟然还在。
说着说着,阿约陡然停住,一拍大腿惊喜地说:「周医生,原来是你啊!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语罢,还特意回过头来,见她没反应,于是好心提醒,「panni,是你那位不熟的朋友!」
云畔没有办法,只好把帽子摘下来,捏在手里,有点僵硬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人来人往的教室走廊,周唯璨就逆着光站在不远处,单手插在裤兜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这种场合,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他们不算是和平分手的情侣,所以没办法成为能够在重逢之后若无其事寒暄问候的关系。
于是她继续沉默。
没有意识到氛围有些奇怪,阿约拍完马屁,又转而问周唯璨ny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怎么样,小女孩瞪着一双大眼睛,紧张兮兮地在旁边听。
周唯璨的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说:「挺好的,前几天数学刚考了满分。」
ny开心了,十分骄傲地说:「那是因为数学是周老师教的!」
阿约摸摸她的脑袋:「原来他就是你之前老跟我说的那位周老师呀。」
ny连连点头,有点害羞地揪自己的辫子:「周老师可好了,平时会借给我们好多书看、会陪我们玩游戏、给我们买文具买零食,还有之前我发烧,周老师背着我走了好远的路去医院呢。」
没想到有一天,像周唯璨这种最怕麻烦、最怕打扰的人,竟然能够成为一名在小孩子口中尽职尽责、尽心尽力的支教老师。
不过转念想想,只要他愿意,他本来就是什么事都能做好的。
听ny说完,阿约愈发敬佩:「周老师,您现在有空吗?要不我请您吃顿晚饭吧,正好panni也在,你们还能一起叙叙旧。」
周唯璨拒绝得很干脆:「不用了。」
几乎是同时——云畔也说:「不用了。」
简直是异口同声。
阿约忍不住看她,神情困惑,满脸都写着「你们是有多不想一起吃饭」。
云畔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还是周唯璨打破僵局,垂眸看着她,笑意很淡,「反正也不熟,对吧。」
第34章 nightcall
返程的路上, 云畔一直在睡。
耳边昏昏沉沉地听到ny还在兴高采烈地跟阿约聊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平均每三句话里就会出现一次周唯璨的名字。
在ny的形容里,周唯璨是完美的, 无所不能的。
云畔不禁想起遥远的、十九岁的周唯璨。
冷漠、疏离, 不想搭理你的时候,哪怕你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也换不来半点回应。人群里总是很安静, 不想吸引谁的注意,不想跟谁浪费时间,巴不得被当成空气,偏偏又总是事与愿违。
他看起来总是什么都无所谓, 偶尔却比谁都心软。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当志愿者?
他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身边有新对象了吗?
……
太多太多的疑问, 像一根又一根的细线, 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一起的时候搞不懂,分开之后就更搞不懂了。
就像阮希曾经劝过的那样, 别白费力气,周唯璨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吃过晚饭之后, 阿约陪ny在院子里踢毽子。
云畔小时候没玩过这些游戏,对此一窍不通, 于是心安理得地坐在旁边发呆。
不知不觉间,手边的茶已经冷透, 透着一股酸味, 她没察觉, 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喝光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