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旭在他老家的乡下房子里醒来，先是左瞧右看，发现自己的身体啥事没有，才长舒了口气。


    出门放眼一望，山脉连绵不绝，老树盘根深扎院落石坝，一道佝偻身影正在其中清扫着旧叶。


    “阿公，你没吃早饭吗？”


    院落中的老人回过身，他的面孔上少有脂肪支撑，一张脸皮如老树的外壳般皱巴干裂。


    笑起来有些费劲，换了别人看或许还可能会感到一点惊悚。


    “阿旭啊，你醒了？阿公这就去给你弄点吃的。”


    谭旭赶忙上去搀扶着他。


    “哪能让你来弄啊，昨个去镇里买的菜都没吃完呢吧，我去后山摘些韭，你在院里歇会吧。”


    谭旭正打算走，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钳住。


    那只手枯瘦如枝，却异常的大力。


    “阿公？”


    苍老的面容下，那佝偻的身影，带给谭旭的感觉变了些许。


    “阿旭啊，阿公老了，有些事要是再不说，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谭旭的眼皮直跳。


    直觉告诉他，阿公接下来要说的事，多半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谭旭回想起他父亲告诫过他的那些话。


    “你阿公早年莫名其妙的疯过，如果哪天他跟你讲了些什么怪话，别往心里去。”


    “你阿公不喜欢来城里，老家那地方在山上，你妈也不能去走土路啊，你回去住两天倒是没什么，但是别待太久。”


    “儿子你记住，晚上别往院子外面走，就是你阿公叫你，你也别出去，那山里有些野猴子，抓了伤了就麻烦了。”


    父亲的许多话在谭旭脑海里回荡。


    不过谭旭看着眼前的阿公，又想起另外一些东西。


    “阿旭啊，阿公可不能走哟，这里还得阿公守着。”


    “早些年头，村头还有些人，不过都跟着去城里头享福去了。”


    “你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会懂的，阿公的根在这里……”


    父亲每次都极力劝阻自己回来看望阿公，似乎对阿公十分害怕。


    阿公以前很慈祥，可是在刚刚那一瞬间，谭旭莫名发觉到，阿公不总是慈祥的。


    “阿公，先弄饭吃吧，时候也不早，这都中午了。”


    那只手依然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样子。


    “阿旭啊，你相信世上有龙吗？”


    谭旭被这个问题问得迷糊，以二十多年的经历和教育来看，他是不信的。


    但是阿公这副偏执的模样，让他不敢把实话说出来。


    “信啊阿公，你小时候不是跟我讲过龙的故事。”


    谭旭的父亲是一位市级富豪，从穷山沟里走出去，在城市里拼搏起来的大富豪。


    在谭旭5岁前，一直都是在城里度过的，幼教或贵族私立班。


    直到6岁，谭旭的一场高烧，烧到市里的医院都没了办法。


    谭旭的父亲不顾妻子的痛哭流涕，非得把谭旭带回老家。


    本该死掉的谭旭，是在这穷山沟里活回来的。


    自那以后，谭父每逢长假，便会让谭旭回来陪阿公一段时间。


    在谭旭的记忆中。


    阿公的故事里，总是围绕着一条龙所展开的。


    那条龙神通广大，总爱呼呼大睡，但每次醒了，要是找不到东西吃，就会大发雷霆，水淹低谷。


    故事中的龙，在正常情况下，是十分热衷于观察人的。


    龙观察着人们种地，观察着人们交谈，观察着人们诞生。


    人们偶然间发现了它。


    人们用食物换取它的庇佑。


    阿公凹陷的眼窝中，露出些落寞。


    “你在另一个世界做的事，阿公都看见了。”


    谭旭一怔。


    他没想到阿公这样老的人，也会懂得怎么用观众面板。


    “阿公不想看你再那么狼狈。”


    谭旭回忆起，自己被一群时间信徒给扑倒时的窘迫。


    确实很狼狈。


    可这对阿公来说又能如何呢？


    谭旭叹了口气，以为这是阿公担心自己，才突然变了副模样。


    “阿公，我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


    谭旭看见阿公摇头，突出的眉骨，将阿公的眼球置于阴影之下，看不真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谭旭总觉得阿公的眼睛，似乎不太一样，这是以往从未发觉过的。


    那瞳孔看起来。


    似乎不是圆形了。


    “阿旭，阿公想看你平平安安的长大，结婚，生子。”


    谭旭安慰道。


    “阿公你肯定能看到的，你至少还能活二三十年呢。”


    当然，谭旭知道这不可能。


    阿公已经100多岁了。


    阿公的年纪，对人类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长寿了。


    可阿公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变好，还是如刚才那般阴沉。


    “阿旭，阿公想教你些本事，但是那些本事不是白学的，我得先问清楚你的意愿。”


    谭旭终于是察觉到不对劲。


    “什么本事？”


    阿公那只手仍未放开。


    他的语气凝重严肃。


    “化龙术。”


    像是为了让谭旭相信自己，阿公的眸子变了颜色，暗沉的皮肤也生出一些浅浅的鳞片状物质。


    谭旭亲眼看见阿公的两额涨大，在其眉毛折弯处上方，形似一对小角。


    再看阿公紧攥着自己的手。


    不知何时，也变得尖爪凸长起来。


    恐惧在谭旭的心中惊现，可转瞬又被谭旭一直以来对阿公的情感压抑下去。


    谭旭仿佛第一天认识阿公一样，他的语气迷茫无措，神色也呆愣的轻唤。


    “阿公？”


    眼前之人仍旧的佝偻，这些变化似乎只改变了他的一些外形。


    现在的阿公看起来更像是……


    某些故事里……


    苍老的龙人……


    可那不是故事里的东西？


    化龙术？


    是阿公口中的化龙术！


    谭旭的神色凝重。


    他突然意识到，为何父亲早年一直对阿公讳莫如深，在自己与阿公接触后，又万般叮嘱自己要有分寸。


    难道父亲一直都知道？


    知道阿公不是正常人？


    似乎是谭旭的安静让阿公稍微感到满意，他的橙黄眸中，温和下来，不似变化时那般凌厉。


    “原本，这东西都快失传了，那条龙也很久没有回来过。”


    “其他老家伙，该走的走，该死的死，留下我一个守在这地方。”


    “你爸爸他，说这是偏门邪术，非得去外面闯一闯，也确实让他闯出个名堂，很少再回来过。”


    顿了顿，阿公橙黄的眸子盯住谭旭。


    “阿旭啊……你的见识该比你爸爸要大得多，也会认为，这是偏门邪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