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往回流转一些，此时伯尼正打算会见村长，布尔克村的灾难还未发生。


    血色的光芒穿过窗户，染在石屋二楼的地板上。屋内早已点满了烛火，但那温暖的橘黄色火光仍是抵挡不住血色的侵蚀。若是用眼睛盯着那血色与烛光的交界，甚至会有一种血色不断晕开、蠕动、吞噬光芒的错觉。


    老艾克眉头紧锁，默默地坐在书桌后面盯着地面，任凭血色染上他的瞳孔。他已经呆坐在这好一会儿了，自从把陆续赶来的村民安排好后，基本就不需要他出面了。


    手底下的小伙子们都是有想法、有主意的，怎么防御，什么地方需要补强这些事情，自然有经验更丰富的人去做，自己没必要去装大头鬼。


    只是守卫队长——伯尼到现在仍未归来，这让他倍感焦虑。虽然伯尼并不是村里经验最丰富、最年长的守卫，但却是实力最强声望也最高的，是村子里的定海神针。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怕是那些看着镇定的小伙子们也要开始慌乱起来了。


    “咚，咚，咚……”


    一串沉重、但是坚定有力的脚步声，从下层楼梯处传来。虽然没看到脚步声的主人，但老艾克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他知道，这是伯尼的脚步声，只有那壮得像一头熊的卫队队长才能造成这样的动静。


    石屋的二楼并不是太稳当，像伯尼这种壮汉，只要稍有动作，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因此老艾克并没让村民们挤上来，而是全安置在了一楼跟地窖中。


    一个健壮的身影伴随着愈发清晰的木头呻吟声出现在楼梯出口处，就如同老艾克所想的那样，来者正是急忙赶来的伯尼。他对村长简单点了下头，便开始说明情况。


    “卫队队长伯尼，前来报道。布尔克村村民共计202人，目前实到199人。没有找到的是艾伯特一家三口，跟犬子伯尼。集市外围的防御圈已经初步完成，虽然村民跟守卫们依然有些惶恐，但目前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


    听到伯尼的话，老艾克缓缓呼出一口气，一直紧吊着的心也平缓了不少，但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问道。


    “艾伯特一家没找到？怎么回事？小伯尼估计又跟在艾伯特家的那位身边了吧，不过那位猎魔人大师应该是跟他们在一起，倒是不用我们担心……等下，艾伯特一家三口？阿巴斯他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艾克也不禁有些惊讶。虽然在之前的时候猎魔人大师便已经告诉过他阿巴斯仍活着的事实，但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回来。


    “是的，一家三口。阿巴斯他在今天早上的时候跟随着一名神秘法师回到了村子里。只是……不，没什么。我最后看到他们的时候，猎魔人大师正带着小艾伯特他们朝着山上走去，而阿巴斯夫妇留在了屋子里。”


    “但等我回去找他们时，却发现人已经不在屋子中了。根据地上的脚印痕迹来看，阿巴斯跟赫蒂应该是往山上赶去了。我怀疑，这一次的事件跟四年前的一样，很可能是……”


    “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情就讨论到这，你不需要继续深究。我们目前要关注的，不是艾伯特他们一家，而是这次的‘红月降临’。”


    没等伯尼把话说完，老艾克便直接打断了他，这让伯尼有些困惑。但对于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跟真相是什么，他更感兴趣的是村长嘴里的那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词汇以及如何安全度过这一次异变。


    “‘红月降临’？那是什么？”


    村长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子，将桌子上摆放的一本书递给了伯尼。这是一本看起来非常讲究的书籍，但岁月依然给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原本厚重、精美的书皮已经变得灰暗、破旧而开裂，黄铜做的书扣也早已发绿，虽然上面的花纹依然繁复，但早已不复原本的奢华样貌。


    伯尼将轻轻将书本翻开，尽力避免对其造成更多损害。这样的书籍可是极其贵重的东西，要是不小心损毁了，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道歉就能揭过的事情。


    书籍内部的皮制纸张已经泛黄，字体也略微有些磨损，但这并不影响伯尼阅读。虽然这书里的内容很多他都读不懂，但是多少能明白，这大概是一本“日记”。只是封面及开头的两页纸，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擦洗过，连带着作者的名字都早已不可辨别。


    伯尼粗略翻阅了两页，并发现没有什么奇特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作者去到了某地，看望了某人，做了某某事情这种流水账文字，伯尼只是看了几眼便失去了兴趣。


    “前面的文字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可以直接翻到书签夹着的那一页。有关‘血月’的记载信息，是从那一块开始的。”


    听到老艾克的话，伯尼不再浪费时间去阅读那些没有营养的文字，他直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只是看到内容的那一瞬，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吸也停止了一瞬。


    那一页字并没有太多内容，只是用血红色的、扭曲的大字，写下了一个怪异的、略带疯狂的单词。他虽然认不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却能在上面嗅到一丝邪异与癫狂。


    “这个词的意思，是‘红月之灾’。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本书只是某人闲着无聊所编撰的游历故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本书真的只是一位旅人的日记。”


    背对着伯尼的老艾克，听到他平稳的呼吸陡然一滞，便知道伯尼已经看到关键部分。于是他用低沉的声音，给他解释了一番。


    “‘红月之灾’？”


    伯尼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寒意。他继续往下翻阅，希望心中的疑惑能在这篇日志的后续内容中得到解答。


    只是越是翻阅，伯尼心中的惊异就越盛。书中的内容实在是有些过于超乎理解了——古怪的仪式、奇怪的雕像、成群结队的怪物、血红色的月亮、溢血的天空，逐渐陷入疯狂的居民，扭曲的肢体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不可名状的低语，这种怪异得让人生惧的词汇、场面充斥在文字之中。


    这仅仅是他能解读出来的部分，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特殊词汇，学识的匮乏让他无法完全弄明白这些内容，只能半蒙半猜地理解个大概。


    而整篇文章甚至在低语出现之后就再没有然后了，日志后续直接缺失了，有几页纸张被粗暴地撕掉，就像是有人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后续的内容一样。整个故事在高潮部分直接戛然而止，然后跳回到了流水账的日常中。


    诚然，书中确实有不少描写能跟现在对得上，但成群结队的怪物跟低语却是没有出现过。可惜的是没有后续，仅是这些内容，对目前的帮助实在是过于有限了。


    伯尼又往下翻了几页，发现并没有太多有用信息，随即合上了书本。他抬起头来，想要询问，却发现老艾克已经转过身子来看着自己。


    “别看我，里面很多内容我也看不懂，更没法证明其真伪。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我希望这只是我多虑了。”


    “并没有，您的决断非常正确，怪物确实已经出现了。”


    听到伯尼的话，老艾克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依然沉着脸，只是那抓着拐杖的双手略有些发白。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预期，可真的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他仍是避免不了内心的颤栗。


    “我是在村子边缘发现怪物的，只有一只，而且非常的弱小，哪怕是妇孺也能独自应对。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红月依然挂在天上，那怪物就不太可能只有一只。如果书中所言属实，那接下来……”


    伯尼看着村长，面色沉重。那本日记上记载的内容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如果之后的事件都一一对上的话，那种场景只是想一下，就让人感到绝望。


    “唉。”


    一声叹息，老艾克的脸此时也垮了下来。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往日引以为傲的年纪跟经验，在超现实的状况下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就目前这个样子，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村长，之前讨论的那个事情，是不是应该……”


    “啊！！！”


    伯尼话音未落，屋外便传来了一声尖叫。紧随着尖叫声传来的，是各种嘲杂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将二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拖回了现实，一股不好的预感给两人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我出去看看！”


    一向雷厉风行的伯尼没有多说废话，立马动身往外走去。只是走到楼梯处时，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老艾克说到。


    “村长，那件事情怕是不能拖了，希望您早做决定。也许，现在也是一个好机会。”


    说完，不等老艾克回答，伯尼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只留下在血色照耀下忽明忽暗的老艾克。


    老艾克沉默地站在窗前，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底下骚乱的人群中了。他静静地看着那片血色的天空，安静得就像是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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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圣母啊！那是什么东西？！”


    屋外原本这一片那一片的人群，此时已经完全聚在了石屋旁边，不少人还试图挤进原本就已经很拥挤的地窖里。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尖叫跟慌乱的氛围让他们失去了阵脚，只想着让自己处于更为安全的位置。


    尖叫的来源是人群最外圈的一位年轻妇人，她右手颤抖着，指着不远处的房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惊恐的东西。外围的卫兵们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能试着安抚人群。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卫兵尝试着从那位妇人嘴里询问出答案，可那妇人只是死死盯着那屋子，面色惶恐，嘴里絮絮叨叨念叨着些什么。由于声音很小，卫兵并不能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埃尔文，发生什么事情了？”


    伯尼挤开人群，来到了骚乱发生的地方，朝着那位正在试图安抚妇人的守卫问道。


    “伯尼老大！”


    守卫看见伯尼，朝他行了一礼，然后解释道。


    “茉莉婶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了起来，还一直指着前面那栋屋子喃喃自语。我尝试询问她，但……”


    埃尔文指了指失神的茉莉，示意对方难以沟通，自己毫无收获。伯尼皱了皱眉头，他看向妇人所指向的那个方向，发现那是一栋距离此处大概30多米远的一处位于高处的泥屋的转角。


    伯尼眯起眼睛，朝着那个方向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又看了看周边的房子，依然没有任何发现。但眼睛看不到，伯尼心里却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仿佛那个方向上确实有些什么，但他说不出来。


    “保持警戒，安排老弱进入村长屋子里，不要都挤在地下仓库。将所有可以战斗用的武器、农具都拿出来，派发给所有成年男性，派人检查所有的防御工事，避免出现问题。”


    安排好事情后，伯尼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缓缓往外走去。他还是感觉心里不舒服，于是他打算亲自去那边看看。


    “好的！等下，伯尼老大，你这是？”


    “有些不对劲，我去那边看看。”


    说罢，伯尼便让卫兵们将大门旁边的防护上拉开一个缺口，自己则朝着那妇人指着的地方走去。


    集市外静悄悄的，只有伯尼靴子踏在石板上发出的声响。由于四周没有多少视野阻碍，伯尼很快就走到了屋角旁边。为了避免被袭击，他放慢了脚步，将木盾举在身前，遮挡住自己大半个身子。


    他没有贴着屋角，而是隔着一小段距离，警惕地绕到了一旁视野不受遮挡的地方。如果直接贴墙转身，那很容易被躲藏在视觉死角的敌人袭击。


    在视线不受遮挡的一侧，伯尼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也许只是太过紧张幻视了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正打算往回走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屋顶上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动静，伯尼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盾牌挡住了自己的头部。


    “碰！”


    伴随一声低响，伯尼手上一沉，他感觉有东西砸到了自己的盾牌上，只是那力道不算特别大。他用力一挥，将盾牌上的东西甩到了地面上。


    “咿呀！”


    一只类似人类小孩大小的怪物被甩在了地上，它明显摔得不轻，口里还发出了刺耳的悲鸣声。伯尼看到这怪物只是一愣，随后一个健步上前，用右手的长剑用力捅进怪物的腹部，随后更是用力拧了一把手中长剑，没有任何留手。


    那怪物遭此重创，直接哼哼了两下便没有了动静。腥臭的暗红色血液不断地从它腹部的大洞流出，伯尼拔出长剑，猛地一甩，将长剑上沾染的污物清理干净。他看着眼前被自己解决掉了的怪物，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只怪物，跟自己之前遇到的怪物非常相似。虽然细节上有一些差异，但不论身形大小还是弱小的实力，都如出一辙，看来这两只怪物应该是同一种种类的。


    「如日志里写的一般，怪物果然还是出现了啊。还好，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怪物，只要数量不多，应付起来问题不大。」


    伯尼松了一口气，他将目光从怪物尸体上移开，抬起头环绕四周。紧接着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小会儿——就在防御工事看不到的地方，他刚才环视过但没有发现问题的地方，正前方不远处的屋顶、屋角、树木旁等阴影处，出现了不少形态各异的怪物。


    它们喘着粗气，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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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稍微往后跳转，就在埃里克忙碌着收集怪物尸体的时候，在半山腰偶遇了艾伯特一家的小伯尼，也终于赶到了村子北边的山脚下。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自家门前躺着的一具怪物尸体，皱起了眉头。这是一只矮小的、拥有着细长四肢、尖锐利爪的怪物尸体——很明显，这是孽鬼。根据埃里克大师教导过的内容来看，它们长着凶狠可怕的面庞和锋利的牙齿，四肢纤细而且十分灵活。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也杀死过好几只这样的怪物。它们的战斗力就跟看起来的样子一样，与其说是弱小无力，不如说是毫无威胁。只要没有畏惧之心，哪怕是拿着农具的妇孺，也能轻松将其击退。


    按埃里克教给他们的知识来判断，孽鬼是一种群聚怪物，他们不太可能出现落单的情况，这应该是山上怪物们自相残杀后，幸存的一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走散到村子里。


    小伯尼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更多信息，便不再浪费时间。他快步跑到屋子里，没发现父母的踪迹，然后赶忙跑到小艾米丽的家里，发现她们家的地窖被打开，整个地面堆满了杂物，乱糟糟的一片。


    “可恶，艾米她该不会……不对，没有打斗的痕迹，地上这是……人类的脚印，难道是艾米她妈妈把她关在地窖里，然后出去找人求助去了？然后找到人后又回来带上了艾米？”


    小伯尼跟着脚印走出门外，发现这些脚印开始散乱，但最后又都集中了起来，朝着村子中心走去。其中一双脚印特别明显，高个，大宽脚，脚印很深，看着像是穿着了盔甲——这应该是他父亲伯尼的脚印。


    “看来应该是父亲带着他们去村子中心了。”


    小伯尼抬起头朝着村子中心看去，突然间不知为何，他感觉心头一阵悸动，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抹浓烟，出现在视野远方的天空，然后人类的惊呼声、尖叫声，伴随着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个方向……是中央广场！该死，难道有怪物溜到村里来了？！”


    顾不上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小伯尼直接开启“临态”，朝着村子中心冲去。


    从后山到村子中心这近600米的路程，如果是往常时候，小伯尼大概需要1分半钟就能抵达。而如今进入了“临态”的他，以目前的速度来看，最多只需要1分钟就能赶到。


    但在他前进的路上出现了不少怪物，这些怪物看到他之后便对他发起了攻击，这也导致他无法全速赶路。听着远处传来的喊叫声，小伯尼心急如焚，但他无法无视眼前的怪物直接冲杀过去，这让他万分焦急。


    “可恶！给我让开啊！”


    此时的小伯尼再也顾不上节约体力，他拔出腰间的长刀，狠狠地劈在一直朝他扑了过来的矮小怪物身上。


    这矮小的怪物又怎么能阻止一头愤怒的公牛？更何况这还是一只拿着锋利长刀的公牛。它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直接劈成了两截。


    腥臭的血液喷洒在了小伯尼身上，但并没有阻止他前进的步伐。只是阻止他的怪物变得越来越多，哪怕他杀得再快，也无法全速前进。


    在杀掉了第5只拦在自己路上的怪物后，小伯尼已经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很愤怒，但这怒火只能燃烧自己，无法带给他力量。他不断地压榨着自身的力量，以求能尽快赶到村子中心。


    此时他已经能看到村子的中心广场了，但更多的怪物挡在了他的面前，这让气喘吁吁的小伯尼顿时有些难以为继。


    “！！！”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石屋旁人群外侧的小艾米丽跟她的母亲，而就在她的身旁，一直矮小的孽鬼刚刚偷袭杀死了一名村民，正一步步的走向小艾米丽的方向，小伯尼甚至能看到那怪物脸上的狞笑与残忍。


    “不！！！”


    一瞬间，无形的怒火化为了有形，那无尽的怒火在小伯尼体内肆虐起来，仿佛打破了什么桎梏，让他那已经感到竭力的身体，突然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由内而外爆发出一股全新的力量。


    小伯尼不知道他的体内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得到此时身体的状态变得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右腿狠狠往地上一蹬，霎时间泥土飞溅，他的身影化作了一道灰色的残影，席卷着怪物的鲜血跟残肢，如拉满弓弦射出的利箭一般，笔直朝着前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