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我从哈佛毕业以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国防部做助理国防部长的助理，你的壮志凌云是我在那么多年以后，看过的第一部正面褒奖我们的战士的电影，我当时就很想认识一下这位导演……”


    “叫我罗纳德，罗尼，都行。我对保尔森先生也是闻名已久……”


    “叫我汉克，罗纳德，汉克……”高盛负责投行业务的汉克·保尔森，是个典型的传统精英。父母是小商人，信教，长大的时候接受了良好的公立教育，是全国的优秀童子军表彰获得者，擅长橄榄球和摔跤，哈佛mba毕业以后进入了国防部就业……


    他精力充沛，对客户和朋友都很真诚友好，倒和那种典型的高盛风格的银行家不一样。这次他们高盛建议的收购一部分百视达的股票来提升ddh估值的策略，中途受到了雷石东的影响，成了败笔，所以保尔森特地专程飞来洛杉矶，和罗纳德见面维护关系。


    参观了罗纳德的收藏室，看了他的几个奥斯卡奖杯，和担任导演和制片的电影海报，保尔森开始直入主题。


    “雷石东的收购，主要给他金融支持的机构，是摩根大通，花旗银行，以及瑞士信贷，以及和他一直关系密切罗斯柴尔德家族和波士顿当地的银行团，我们高盛只有财务咨询部在这次的生意里做了一些工作，我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证，收购百视达的消息，不可能是通过高盛投行部泄漏出去的消息。公开渠道和sec更可能是泄密的渠道……”


    “汉克，我无意责备任何人，高盛的小伙子们和我的员工合作很充分。我只是觉得这次被人偷袭，而且雷石东见我的时候非常自信，显然他的信息要比我充分的多。”


    罗纳德在保尔森来访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与其责备高盛可能的泄漏，不如暗示一下，高盛没有像为雷石东服务的金融机构那样，给自己事先提出警示，才是问题的关键。


    同样是华尔街前列的投资银行，没有理由高盛比不过摩根大通和罗斯柴尔德这样的私人财团。


    保尔森也是非常精明的人，他本科是达特茅斯学院的，属于常青藤里比较靠后的学校。mba才读的哈佛，和那些生下来就注定进哈佛耶鲁的精英子弟不是一条路线。


    但是靠着这样的出身，他能够在高盛最为核心的投行业务里爬到业务主管的位置，他的能力就是在精英汇聚的高盛也是非常突出的。


    他对罗纳德这个话外之音听得非常明确，笑了笑，双眼紧盯着罗纳德的眼睛，回答道，“我们客户的利益至上，是高盛的座右铭。随着我们合作的深入，我们可以向你提供更加丰富和有深度的信息。”


    “非常棒，喝点？”


    罗纳德笑眯眯地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这种藤校毕业出来的人，都是人精，在说话，书面沟通等敏感场合，是不可能做一点点的暗示，会泄露竞争对手的关键信息的。


    他站起来，拿了瓶东瀛产的威士忌，递给高盛的经理迈克尔·戈德曼，示意他为大家倒点酒，慢慢聊。


    保尔森这样职位的人可以风淡云清，但是保尔森的下属，迈克尔·戈德曼这样层面的人，凶狠的眼神已经明显的表示，他对罗纳德这样的客户会万分忠诚，以后有什么脏活，他都给你办得妥妥的。


    雷石东那边着实踩过了线。这个突然袭击，是把信息不通畅的罗纳德放在了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如果他同意卖股份给雷石东，那么高盛这边的估值计划就会破产。如果不同意，那就更糟糕，不但ddh估值也被合并后的百事达-维亚康姆的疯狂收购行为给拖累的下滑，而且罗纳德手里的股票也要因为雷石东这个老头的执拗的收购而大跌。


    而雷石东和百视达的谈判，前后也就是四天时间，闭门会议下消息根本来不及传出来，前脚刚从谈判桌上下来，后脚雷石东就突然拜访了罗纳德。


    现在回过头看，估计就是雷石东突发奇想，要在罗纳德这里收购一些股票，来打压百视达的要价。百视达是个股权非常分散的公司，最大的股东胡伊岑加，也只有8%的股份。


    要是罗纳德肯把1%的股份卖给他，那么这个榜样的效应，就可以让更多的股东站在他一边，分散的收购那些小股东的股权，达到和胡伊岑加持股比例相似的程度，是要比一盘子收购百视达要来的便宜的。之后的并购，花的代价也更小。


    但是这个没有成功以后，雷石东返回百视达，就马上提高出价，和他们达成了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收购协议。


    百视达把十二多亿的钱，收购了维亚康姆没有投票权的b股，把这现金白白送给了雷石东，让他用来收购派拉蒙。但是百视达的付出是有收获的，公司的主人胡伊岑加，就可以在并购以后的维亚康姆十二人组成的董事会中切下三席位子。


    去年百视达就花了六亿投资在了维亚康姆的股票上，这是胡伊岑加的野心的展示。并购以后，谁能主导以后的维亚康姆-百视达，还真说不定。


    毕竟，现在娱乐产业的上市公司里，还有谁能够提供十几亿的闲钱，躺在账上烧得慌呢？


    “虽然我是好莱坞的从业人员，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百视达会有这么多的现金？我也看过他们的报表，去年的营业收入也就是十二亿多一点……”


    罗纳德和保尔森他们喝了点酒，就开始试试，对方对自己这个客户的成色，到底有多尊敬了。客户利益第一，但是客户和客户有矛盾的时候，你们是以谁第一呢？这就要看哪个客户在高盛的眼里更重要了。


    保尔森笑了笑，“这是百事达的会计魔法……他们的录像带采购价是……多少来着？”


    “当季的电影录像带三十五到七十五美元，但是两年以前的可以低到十美元以下……”迈克尔·戈德曼马上接茬，他今天来请罪之前，可是在办公室里吼叫着让那些哈佛精英们把百视达的所有秘密都找出来，在来的路上专注地背诵了好久。


    百视达去年“仅仅”一点四亿的利润，完全是做出来的。因为买了维亚康姆和另一家公司的股票，让现金消耗了大半，但是到现在还是现金最多的娱乐业公司。


    百视达的老板胡伊岑加这个人，是在迈阿密海滩上租给游客垃圾桶起家的，他的生意秘诀，从来没变过。租赁业务，实际上就是把便宜的资产，一次又一次的卖给客户。


    百视达的热门电影，在第一年内通常会被租赁多达75次，每次租金约为3美元，产生225美元的收入。是录影带采购成本的三到七倍。这些倍数占据了百视达巨额现金流的很大一部分。


    胡伊岑加现在肯定很得意，靠着十二亿多现金的议价权力，他觉得自己以后就是维亚康姆董事会里势力最强的派系了。


    合并后的维亚康姆-百视达，价值84亿美元，胡伊岑加和雷石东都非常满意，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罗纳德这样的股东，成了合并案的牺牲品……合并后的公司股价，几乎是肯定的往下掉。


    “雷石东的投票权还有多少？”罗纳德听完了介绍，问了问迈克尔·戈德曼。


    “我们的估计是80%，雷石东宁愿付出高额的溢价，也把有投票权的a股牢牢控制在了手里。”


    “看来这个收垃圾起家的胡伊岑加，没上过mba……”罗纳德笑笑，这个人的成功看来也是时事造就的，为了一点纸面上的利润，把公司的控制权都让给了雷石东这样的鳄鱼……


    “哈哈哈……”，迈克尔·戈德曼和保尔森都大笑，然后一些高盛团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开始附和的笑。


    “所以，我的那些股票，什么时候能回本？”罗纳德在大家笑完以后，又看了看迈克尔·戈德曼。


    “雷石东的收购派拉蒙的案子，看来可能性在急剧减小。他之前的收购报价，已经从七十五亿，涨到了一百零七亿。而据我们测算，就算维亚康姆·百视达之后再用这个价格吃下派拉蒙传媒，公司也值不了这么多，再加上为了两个收购案付出的债务和利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亏损的……”


    迈克尔·戈德曼说的很是激动，只要对派拉蒙收购案停下来，那么维亚康姆的股价就能恢复。他主导的ddh上市，也就会恢复当时的估值。


    罗纳德不置可否，转头看了看保尔森。


    “雷石东先生要是这么干的话，他离那条破产的红线就很近了……”保尔森明白罗纳德的意思，他还是觉得雷石东会收购派拉蒙。但是这样的话，花一百多亿去买一个价值八十亿不到的资产，是不是过于冒险，甚至于惊悚了？


    保尔森看罗纳德的眼神越来越淡，心中也是一惊，高盛可以称量客户，客户也可以反过来称量高盛的，是不是罗纳德有什么确切的消息？要是高盛都不知道的话……


    他挥手清退了下属，表示要私下和罗纳德聊聊。迈克尔·戈德曼本来坐着不动，以为自己已经进入了小圈子，也被他用眼神示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我今天来之前，听到了一些风声，qvc正在考虑和派拉蒙传媒进行重新谈判。他们那一百零几亿的报价，也是赚不了钱的。巴里·迪勒后悔了，准备在竞争对手退出的情况下，压价！”


    这就是华尔街非常核心圈子才能知道的消息了。在这个雷石东刚刚宣布吃下百视达的时刻，就能早早地得到这样的消息，果然高盛的人脉和消息网络果然是是非同小可的。


    “是吗？雷石东和巴里·迪勒两人我都见过，给我的观感是不同的。雷石东粗野，下流，但是我觉得他像一头猎豹，一旦决定了捕食对象，就要全力以赴，如果追不上的话，体力消耗过大，就可能会饿死。


    而迪勒先生像是一只雄狮，每次出手都是精确的计算的结果……”


    “嗯，不知道罗纳德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样有意思的比喻的呢？”保尔森有点搞不明白了。罗纳德是真的有什么消息，还是他作为艺术家的毛病犯了，居然用什么好莱坞编剧的人物分析来预测两人的决定？


    虽然罗纳德导演的“其他人的钱”，相比其他的好莱坞电影是更能反应华尔街的收购战的，不过那毕竟是电影，离着真实的情况还差得很远呢。


    “迪士尼最近的新动画片，叫做狮子王。里面就有类似的比喻。我正好和他们的关系不错。”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哈哈哈”，保尔森感觉有点怪地笑了起来……不对……


    “你是不是在通过什么渠道在做空维亚康姆？”保尔森突然有了灵感，一般人都是在下注以后，才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动摇的。一个买了股票后股价下跌的人，特别是外行，总是会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技术性下跌啦，庄家故意抛售吸筹啦，来为自己的错误找理由。


    “你们高盛有合适的渠道吗？我的意思是那种水准高，保密性好的。”罗纳德突然有了兴趣，保尔森是个很有智慧的人，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奇怪。班农那边的做空操盘手，实力并不是华尔街一流的。


    “资产管理部，他们可以对投资客户做这样的操作。不过我建议全球市场部，那里的人更好一些，而且快进快出下，口风也严格不少。”


    保尔森起了点小心思，反正作为雇佣军，高盛不管罗纳德的做空投机，赚了还是赔了，高盛都能赚钱。再说罗纳德手里还有百视达的股份，这些股份足以用来平仓了。


    罗纳德最惨也就是在股票和做空两边同时赔钱，但是伤不了根本。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更加倚重高盛的投资策略建议。


    而且高盛公司的ceo乔恩·科尔齐恩已经暗示过自己，会在年底提拔一位新的coo。如果保尔森不但能够继续带领投行部高歌猛进，还能团结全球市场部的话，那么和另一个核心业务部门资产管理部的头的竞争中，又多了一个牢固的盟友。


    “我会让我的人，联系你的人……”


    “很好。”保尔森听罗纳德这么有信心，也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两人道别过后，保尔森拉开了房门，然后又站住……


    “不过，罗纳德。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有信心吗？不开玩笑的……”


    这一招临走前的问题，也是保尔森的独家心得，往往这时候他们的戒心最低。


    “雷石东先生不是一个喜欢去别人家里聊天的人，但是那天他还是来了我家……”


    罗纳德神情肃穆，雷石东这种自大狂，做事情好像都是他在给别人恩惠似的。连一个陌生的女性都不放过骚扰，好像所有女人都应该对他投怀送抱，所有男人都应该被他所用。


    就这么一个人，会放弃自尊来到罗纳德的家里谈事，这说明这件事情对他非常重要。难道只是因为收购百视达吗？


    不是的，他是收购百视达遇到了障碍，才来屈尊向罗纳德开价，要搞定这个公司，再拿百视达的钱回过头去吃了派拉蒙。


    “noshxt！”保尔森脱口而出。


    “noshxt……”罗纳德表示我说的都是真的。


    “看来你说服了我，猎豹要孤注一掷了。”


    罗纳德点点头，站起来和保尔森握手，“我需要最好的操盘手……”


    “你会得到的……”


    ……


    “居然是这样……”保尔森在汽车里沉思，罗纳德才是高明的猎手，对猎物有一种危险的直觉，被他盯上的人可不太好过。拥有这样的商业直觉的人，值得自己更多的投资，他对迈克尔·戈德曼说道，“以后ddh的所有上市事宜，都要抄报我……”


    “继续追加一亿的资金？你这么有把握，我就不劝了。”罗纳德的私人会计师劳伦斯，听到了要向高盛那边追加做空资金的事情，就习以为常的准备去了。罗纳德之前的投资眼光不太能质疑。


    “当然有把握”，罗纳德放下电话也微笑的想，“雷石东在短短的会面时间里，就三次向我提出收购，这样的自大狂，什么时候会对一笔小生意这么有耐心了？他就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一定要梭哈的赌徒。


    再说，ddh上市以后，自己和他在技术上也是平起平坐的传媒集团老板了。雷石东这么羞辱了自己，不还回来怎么行？否则雷石东肯定有机会就要当面取笑自己当晚的失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