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修士本就稀少。
但凡成就此等境界者,哪个不是威压一方,统摄一域。
散修元婴,那更是凤毛麟角。
即便北海以资源丰厚着称,强大散修层出不穷,但能达到元婴境界的散修也仅有三大散人。
而那三大散人,实际上也是有跟脚可循的。
月散人早年出自蓬莱仙宗,后面叛出宗门,自成一方豪雄。
血散人更不用说,他的事迹在北海修仙界众所周知。
疯散人略显神秘,可风陵居士这个名字,在上年纪的老一辈元婴真人中,还是略知一二底细的。
相较之下,此刻坐在琅琊真人对面的这位荒散人,其来历就有点令人寻味了。
极其年轻的相貌,可见修行岁月不短,以琅琊真人判断,顶多也就二三百岁。
强大的神识,初入元婴便不逊自己,甚至略强些许。
要知道,他梅伊奇结婴可是有些年头了。
他又这般关注血魇魔罗这位元魔宗长老。
两三百岁、神魂强大、莫名崛起,关注魔宗,如今又打听魂粹这种以前专门供给元魔宗强者的材料……
琅琊真人眼睛微眯,“散人莫非是元魔宗炼魂一脉的幸存者”
只有魔宗炼魂一脉知晓怎么利用魂粹这种特殊无比的材料!
罗尘神色平静,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琅琊真人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是的话,也无伤大雅,当今妖患肆虐,人族修仙者想团结一致,自是容得下魔宗余孽。而不是的话,那自然更好。”
“何况,贫道跟元魔宗无甚关联,荒散人来历为何皆与我无关,权当今日萍水相逢,一杯茶之交而已。”
这话中意思,那就是如果罗尘真是魔宗余孽,他琅琊梅伊奇也不会多生是非,顶多萍水之交。
罗尘安静听着。
蓦的,眉宇微动,放声大笑。
“道友,天下英豪无数,不是只有圣地才能出天才的。罗某虽非天才,却也不是藏头缩尾之辈,你且好好看一看,我是不是魔宗门人!”
说话间,罗尘彻底不再遮掩法力波动。
一股堂皇正大,又炽烈无比的法力波动汹涌而出!
其势澎湃昂扬,气息吞吐之间,仿佛火山岩浆喷发。
落在琅琊真人眼中,对面男子明明安静坐着,却好像一朵跳动的火焰一般,令人心生躁动。
尤其那法力之菁纯,看起来压根不像初入元婴,反而像是境界稳固许久之辈。
先前他自以为的法力炽烈毛躁,压根不是境界不稳导致的,而是对方功法属性带来的天生变化。
琅琊真人目露惊奇,深吸一口气道:“这般堂皇正大的法力气息,虽同样霸道,但却与魔宗那暗沉迫人的霸道截然不同。更像天生霸道,威压万物。如此看来,道友的确不是魔宗余孽了。”
罗尘微微一笑,法力一收即逝。
衣袍伏歇间,悠悠道:“那道友现在是否可以告知我,有关魔罗流魂粹之事了”
“贫道定当以诚待之!”
琅琊真人微微一笑,又是一杯茶满上。
……
琅琊真人与荒散人的交谈持续了一个下午。
从开始的试探底细,聊修仙界大事,到得后面在罗尘主动请教下,双方交流起了元婴期的修炼心得。
虽这方面经验弥足珍贵,各自都有藏私,但一些简单的心得还是可以拿出来分享分享的。
这一点,罗尘占了很大便宜。
毕竟,他才结婴不久,哪有什么修行经验可言。
不过,他也并非全然贪小便宜,而是主动将凝结元婴期的一些经验心得,诚恳告之。
琅琊真人不是孤家寡人,麾下有弟子有家人,其中不乏金丹之辈。
他虽结婴了,可自身经验只适合少数人。
有罗尘的补充,以后教导弟子,也会更加便宜,说不定未来琅琊山就会因为罗尘的经验心得多出来一位元婴真人呢。
在罗尘走后,有琅琊山金丹修士进入琅轩殿内。
“师尊,没事吧我刚才看见大殿阵法都在波动,差点以为你们动手了。”
琅琊真人摆了摆手,“无妨,只是交流修炼心得,偶尔试手而已。”
弟子恍然大悟,然后好奇道:“我看他们的辇车缀在我们后面,是要一起去末岚庭吗”
“嗯,此次止戈大会,对我们高阶修士而言,是两百年来难得的一次盛会。荒散人一介散修,最缺同道交流,资源交换,他自是不想错过的。”
说到这里,琅琊真人语气有些迟疑了。
捋着胡须,心中依旧有些拿不准。
即便不是魔宗门人,可那般大家风范,堂皇霸道的法力,又岂是散修粗浅功法能够修炼出来的
尤其,荒散人还如此年轻!
……
六御飞云辇上。
罗尘消化着刚才得来的信息。
元婴期修炼心得方面,他在和韩瞻早年所说的对照后,确认琅琊真人没有糊弄他。
不过提及了一点,让罗尘有些意外。
那便是紫府和元婴,以及境界突破的关系。
元婴犹如初生之婴儿,即蕴含修士一身伟力强悍绝伦,却又极为“脆弱”!
这个脆弱,是指和天地相较。
元婴渴求与天地交融,却又惮于和天地融合过深。
若是修士修炼过于沉迷,元婴和天地交互过深,便很容易被天地同化,彻底迷失自我。
是以,才有了气海衍化的紫府庇佑元婴,以防赤裸裸显示在外,被天地同化。
因此,壁障越厚,修士修行起来越加放心,修炼速度也越快。
举个形象的例子,那便是温室里的花朵。
无风吹雨打,又有合适土壤,当然长得鲜艳了。
可温室里的花朵意味着什么,罗尘非常清楚,那意味着经不起摧折。
换到修行上,含义便是紫府壁障越厚,未来突破化神期就越难。
因为在那时,修士要进阶化神,需得感悟天地之间的法则真意,将其融入元婴中,化成元神。紫府壁障太厚,势必阻隔着修士感悟天地至理。
这一点修行经验,罗尘尚是头一次知道。
以前韩瞻都没提及过。
琅琊真人也是颇为苦恼,因为他紫府壁障太薄,深入修炼的时候,很怕迷失在天地中。每一次修炼,都不得不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从而导致了他结婴已有两百多年,如今却只有元婴二层境界。
他将此事说出来,也是想寻求罗尘解决办法亦或者建议。
可罗尘哪有,只能鼓励祝福一番了。
回到自己身上,罗尘自省。
“我的紫府壁障算厚还是薄”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当初韩瞻试图夺舍他时,初入紫府之时,极为震惊。
似乎连韩瞻这个看着他一路修行过来的身边人,都没想到罗尘的紫府竟那般雄俊,仿佛真的是体内小天地一般!
“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彻底撕破脸了,他的惊叹做不得假。因此,我这紫府,必是当世少有,就连韩瞻这位落云宗数百年不出的天才也大大逊色。”
“这样的话,那我未来想突破化神期,只怕……”
“罢了,想得太远了太远了。至少,紫府底蕴够厚,对我现在而言是莫大的好事,这意味着我修行之时不用太过担心被天地侵蚀,迷失自我。”
罗尘轻笑一声,将此事暂且压下。
随后,回想起了琅琊真人所说的魂粹一事。
魔罗流,仍在制作魂粹!
哪怕魔宗覆灭,魂粹需求不再,可两百年来,魔罗流内仍有少数流主在制作魂粹。
世人皆知元魔三脉之强大。
以前,最令人闻之色变的是血海一脉,因为这一脉最重杀伐,行事嚣张无忌。那血散人也只不过是得了血海一脉残篇功法,便成就了北海三大散人的赫赫威名,由此可见一斑。
可在妖魔大战后,炼魂一脉名头彻底压过了血海一脉。
哪怕魔宗覆灭之时,炼魂一脉化神老祖,依旧可以布下亿魂锁妖大阵,将妖族联军生生锁在夜摩天内。
若不是有荒兽鬼仙楼里应外合,只怕北海仍然可以在那阵法封印下,安然数百年。
而炼魂一脉的强大,除开功法传承之外,魂粹这种资源必然在其中占据了很大角色。
所以,魔罗流的那几位流主才会坚持制作魂粹。
而这个事情,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答案很简单,正魔大战之时,有人发现魔罗流派遣专人收拢战场修士魂魄。
也未见他们拿这些魂魄去制作什么炼魂幡,那么他们的用途是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元魔宗只赐下来了魂粹制作之法,却没教他们怎么利用魂粹。”
“两百年,魔罗流众流主似乎也没摸索出具体的利用之法。”
“这一次止戈大会上,或许会有人拿出来交易,我却是要走上一趟了。”
“另外,要想回归东荒,这一次大会也是个机会,说不定有机会见到中间人。”
罗尘细细思索着,偶尔抬头,也只见外面星夜朦胧,预示着不久之后或许有大雨降临。
……
战争的爆发,总是突如其来。
战争的结束,却往往繁琐无比。
双方的接触,从小心翼翼,到确定共识,需要不断交涉,不断讨价还价。
其间,更要有足够分量的中间人居中调停,以防谈崩。
哪怕有外敌环伺,可有内部利益诉求不同这个原因,和平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末岚庭中,正魔止戈大会已经持续数日了。
来这里的修士越来越多,可最后结果仍没达成。
众人只知道,魔罗流这边站出来的是那位元婴后期的第一流主。
此人不仅在魔罗流内境界第一,实力第一,就连姓氏也叫“第一”!
而沧海盟这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化神大能厉沧海不出面,这很正常,人家什么境界什么身份
可两位元婴后期的大修士也没出来,这就有些不给面子了。
他们派出来的和谈代表,名叫慕兰高雄!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正是当年冷光岛事件,被血魇魔罗设伏围杀的那位元婴中期强者。
他侥幸逃出那场围杀,虽没死,却元气大伤。
听说即便后来养好伤了,境界也终身无法再提升。
这让他脾气越发暴躁,在随后百年正魔大战中,下手狠辣无比。魔罗流十二流主,就有两位流主在他手下一死一伤。
“贫道也想不通厉大能为什么派他出来谈,难道不想快点促成和平吗”
大雨磅礴的末岚庭中,一处高楼上,琅琊真人望着雨幕中那些来来往往的遁光,满心不解。
一袭白衣的罗尘抚着栏杆,轻笑道:“若派慕兰高雄都能把这事谈下来,说明魔罗流让出的利益极大极大,就连苦主慕兰高雄都愿意同意停战,不是吗”
琅琊真人一愣,随后哑然一笑。
好像,是这个理儿
若大能厉沧海有心,他本人随时可以覆灭魔罗流这些跳梁小丑。
之所以不这般做,或有其原因,但这不代表魔罗流可以无端放肆,姿态必须摆得足够低才行。
慕兰高雄的到来,那更是要把已经够低的头颅,踩得更低!
“罗某倒是好奇,给魔罗流勇气掀起战争的是蓬莱仙宗,可这场会谈,没见蓬莱修士人影啊!”
岂料,琅琊真人呵呵一笑。
“道友你这就有所不知,谁说没影那负责调停的中间人,乃是北海天元商盟四大长老之一,他的立场可不就代表着蓬莱仙宗吗”
罗尘愕然,旋即就露出会心笑容。
果然,自己当年的猜测是对的。
蓬莱仙宗背后,还真是天元商……不,天元道宗!
只不过,这又当选手又当裁判的,实力倒是大得离谱。
下方雨幕中,有数道遁光在此时停了下来。
隐约可闻争吵声。
那是魔罗流和沧海盟双方下面的金丹修士对上了。
百年摩擦后又百年大战,彼此之间,仇恨恩怨早已数不清。
此刻仇人相见,那真是分外眼红。
即便上面有勒令,但放狠话什么的,总是没人管得住嘴的。
“战就战,我黑翼岛就没怕过你们!”
“哈哈,是没怕过,这三十年打得你们抬不起头,还不起手,就连魔罗流创始人血魇魔罗的老巢都让出来和谈了,嘴还这般死鸭子嘴硬。”
“你!”
“你什么你当年伱们率众偷袭天星海的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二十年前,你们反扑飞云涧,更是残忍屠杀上下三千修士,就连我那嫁入飞云涧的妹子也死在康老鬼手中。他人呢,今天怎么不敢来末岚庭,这笔账我毕但一定要跟他算,跟你们黑翼岛算!”
……
金丹修士之间的狠话,并非色厉内苒,而是杀意凌冽。
高楼上,两位元婴真人安静听着,谁也没说话。
半晌,琅琊真人才轻轻叹了口气。
“我那第九徒儿,虽不说惊才艳绝,却也小有本事。但不幸死在了蓬莱仙宗一位名叫羽高的金丹强者手中,如今蓬莱遁去,贫道连找人讨要说法的机会都没了。”
罗尘神情古怪。
琅琊真人苦笑,“倒是让散人你见笑了,蓬莱仙宗实力雄厚,元后大修士就不止一尊,老夫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罗尘连忙收起古怪神色。
“真人不必妄自菲薄,这世上哪有永远屹立不倒的宗门。强如元魔宗,不也成了昨日黄花。蓬莱仙宗也不见得能光耀多久。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元婴修士,姑且等他个几百年,总会有机会的。”
得了宽慰,琅琊真人似乎心情好受了些。
他不想再看下面剑拔弩张却又打不起来的摩擦,转身回房。
离去之前,问了一声。
“下午有一场真人之间的小聚,你可要来否琅琊不才,却也能代为引荐。”
“如此,那便却之不恭了。”
罗尘点头笑道。
待他走后,罗尘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雨幕中那个高呼血债血偿的金丹修士。
一道神识传出。
正在房间休息的桑景和愣了一下,随后悄然踏入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