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此刻的凌婉是真的觉得她的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于思念眼前这人。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与这个人分开如此之久。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这场离别本就是一场生离死别。


    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她也不知道到底该以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心意。


    她只觉得她心中那些预先想好的话通通都不能表明她的心意，所以她的话通通化成了那一声呼唤。


    “好妹妹。”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的琳琅姐姐曾为我带来诸多消息。”


    “那些消息全部都与你有关，能看到你变成这样，我很高兴。”


    “什么？”


    ……


    听到洛红尘突然这样说，凌婉不免心中一惊。她知道，她哥哥提及的事其实就是她改名易姓之事。


    对于这件事，她从没觉得她做错过。这改名易姓，不过就是她表明态度的一种方式。


    因为古青阳的出现，因为古青阳的影响，这一世的她注定要和前世的她不同。


    前世的她，人生虽漫长，却终不过唯独洛红尘一人不算过客。


    而在这一世，她还遇到了年少时的古青阳。


    在古青阳的影响下，她开始用以前从未用过的目光去看待世界，并发现其他的东西。


    这所谓的其他东西，其实就是感情。比如她与墨兰小竹的主仆姐妹之情，比如她与兄长的兄妹之情。


    在没有对古青阳真正感到释怀以前，她也曾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她到底看中了古青阳什么。


    在问自己的时候，她的回答是古青阳震古烁今，是真真正正的无上强者，是个强大的男人。


    可在经历光阴洗礼、人世诸事带来的影响以后，她发现，她喜欢的貌似不是那个强大的古青阳。


    如果她喜欢的仅仅只是那个强大的古青阳，那在东土东海那一战爆发开来之际，她就该放弃古青阳。


    毕竟，当时……几乎全世界都觉得古青阳会陨落，都认定古青阳再强也无法抗衡那些超级道统。


    再就是三千年以后，三千年的时间里，她倒是从未有愧于洛家，她最多也就是为她自己任性过几次。


    可洛家呢？


    洛家的人出卖了她，那所谓的族人们把她当成一件货物，选择了一个看似合适的价格，出售。


    直至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才明白，年少相遇时古青阳在白骨飞舟上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褪去所谓的繁华没有什么不好。


    所以她舍弃了那个冰冷而又可怕的洛家，在哥哥陨落以后，她更是决心不再以洛为姓。


    她决心要由内而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她觉得……只有依靠这种方式，她才可以重新活过。


    于是她放弃自己的本名，任由洛家的洛水仙被众说纷纭淹没，就这样消失在人间。


    人间少了一个洛水仙。


    枫林晚多了一个凌婉。


    到了枫林晚以后，她终于能跟慕容青竹成为真正的朋友，终于可以和墨兰、小竹平等地相待。


    她也可以不需要再为她给古青阳带来的伤害而愧疚，她更是可以留在这个地方，等古青阳归来。


    若一定要说她心中是有愧的。


    那她这唯一的愧疚，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哥哥而心生的愧疚了。毕竟这洛家是她哥哥一辈子的心血。


    到头来，却因为种种因素，因为那一时的变故，导致洛家消失，被罪血帝庭彻底地覆灭掉。


    归根结底，她还是觉得洛家的毁灭是她做过的一件不好之事，是她对她哥哥心生愧疚的主要原因。


    只是——


    当她与她的哥哥再次相见，当她哥哥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件事时，她终归还是需要直面本心。


    所以她异常忐忑，她害怕她会受到哥哥的指责，更害怕她哥哥会因此而遗憾、伤心。


    但她已经想好了，无论她哥哥的反应是怎样的，她都会接受。再不济就是承受，反正她是不后悔。


    同一时刻，远处的古青阳亦是默默地守望着他们那边。


    凭古青阳的强大，他当然能察觉到洛水仙的异常。


    事实上，就在凌婉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感受到了凌婉的情绪波动。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好了随时过去的准备。


    虽说他是顺着凌婉的心意才灭的洛家，但洛家终究还是他亲自出手去覆灭的。


    真要怪，也应该怪他才对。


    他看透人性，更看透命运。


    他太知道一个女子生在大家族大势力的无奈，太懂得那样的心酸无助之苦。


    若洛红尘真要对已经改名为凌婉的洛水仙说什么、做什么，他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过他倒是也了解洛红尘，他觉得洛红尘应该不会那样做。毕竟那件事也算是事出有因。


    若非那些洛家人主动作死，他确实是准备给予那些人一份辉煌。


    只是那些人自己不愿选择他，更是要通过迫害她来递投名状而已。


    而另一边，凌婉则是默默地低下头，让人无法看到她的神情，更无法感受她的目光。


    如此一来，就连洛红尘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什么反应。洛红尘也只能去猜测了。


    “我的妹妹，你在瞎想什么？”


    “你以为我会责怪你？”


    “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哪里？”


    “在冥土，我早就已经见过那些该死的家伙了。该向我忏悔的人始终都只会是他们，而不是你。”


    “我和青阳兄都是一样的。他是做哥哥的人，我何尝不是如此。我怎么会责怪你，我的妹妹？”


    “其实——”


    “我觉得现在的你才可以算是真正的你，你活了一生，也只有现在才是真的快乐吧。”


    “真遗憾啊，我没办法继续陪你走下去了。不过，我也要迎接我的崭新人生了。”


    ……


    洛红尘开口了，声音平淡。


    他确实是没有任何想要责怪凌婉的意思。虽说洛家的灭亡确实是与凌婉有脱不开的干系。


    但就整个洛家而言，其他的洛家人不过就是一群白眼狼，是一群既贪生怕死还想争权夺利的家伙。


    只有凌婉，只有她。


    只有她才是他心中的净土，只有她才是他最为在意的人。若是换在三千多年以前，他可能会放弃她。


    可现如今已经是三千多年后，很多事情……该发生的事，还有不该发生的事，它们都已发生，已成真。


    他不需要再纠结了。


    他兄妹二人虽是改变过心意，但他们扪心自问，他们始终都是无愧于洛家的，更是无愧于洛家任何人。


    反而是洛家的那些人，不单单是终结了他的生命，更是在他死后直接出卖他的妹妹……


    如他所说。


    他已经见过洛家众人的亡魂，那些人更是没有想到，到了这冥土，他们反而是见到了他这个家主。


    他们所有人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洛红尘，这是他们的家主，曾为他们带来无尽的辉煌。


    最后，却只因他们一念之差，就被他们送到了这里。而在这里，他们也为他们做的那些事付出了代价。


    樊琳琅才是冥土之主。


    她与他确实是不认识。


    但在古青阳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她是万万不会轻易放过这些洛家人的。


    故而，那些洛家人已经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仔细说来，这也算是已经了却前尘因果。


    “哥。”


    凌婉默默地拥抱着洛红尘，她听着洛红尘的话，早已经无言。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些什么。


    若说不舍，她当然不舍。站在她面前的人可是她哥哥的亡魂，这是一次特殊的重逢。


    尽管古青阳什么都不曾说过，她也明白，自这一次相见以后，她和她哥哥恐怕是不会再见了。


    毕竟，她哥哥的灵魂还是完好无损的，他该重启新的人生，该入了那轮回，迎接一个新的开始。


    而她也将一直作为凌婉活下去。


    但除了不舍以外，她还能做什么还能表达什么呢？她思来想去，也就唯有祝福了。


    “放眼整个大荒世界，放眼整个人世间。其实所有生灵的死亡，都可以被理解为是一次久别重逢。”


    “夫君，我好想你。”


    “三千年了，整整三千年。我们已经分别了太久，久到天荒地老，沧海亦化成了桑田。”


    ……


    在凌婉还在那茶亭之中享受着和洛红尘的相逢时，樊琳琅的冥土身也找上了古青阳。


    樊琳琅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但面对眼前这个与她阔别许久的人，她顾不得那么多。此刻，她只想道明她的心意。


    古青阳没有以言语作为回应。他只是默默来到她的身前，与她默默相拥，感受着这具躯体的温暖。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许久许久以后，古青阳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而在那个瞬间，他心心念念的也全然都是以前的事。


    很久以前……大约是三千多年以前，他，樊琅琊和樊琳琅，还有第五山河，他们也曾游历在世间。


    如今，却是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于是，他轻声感慨道：


    “斯人已逝，悠悠千载。”


    “唯情不变，唯情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