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太平古城。


    古青阳一脸冷笑，正打量着眼前的繁华街景。如今的他还是身着一袭黑袍，但他确实像极了一个乞丐。


    至高天果然是没有自在天那么奇怪，他打了自在天好多拳，自在天是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求他再打。


    可至高天就不是这样。


    自己不过是多说几句话而已，至高天那小子就跳出来打雷了。自己给了自在天一脚，那至高天就怒了。


    古青阳施展踏天步法离开的时候有多么洒脱不羁，至高天这小子暗暗报复的时候，下手就有多么黑心。


    古青阳刚走了没多远，一场雷劫便顺势找上了他。


    于是古青阳就痛快地挨上几道漆黑的劫雷，被其在体内铭刻一道因果道的诅咒。


    这道雷劫自然是不能与他的第八境杀劫相比，他的第八境杀劫那是真的差点让他死了。


    而这一次的雷劫则是只让他受了些许轻伤，最严重的地方，莫过于给他留下的这道诅咒。


    古青阳当然明白……这雷劫灭他是假，给他送诅咒是真。


    虽说至高天曾在他第八境杀劫结束的时候给他留下因果之伤，但至高天明显是对他不放心。


    这才刚过去多长时间啊，比那因果之伤更为恐怖的诅咒就来了。至高天的目的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故而，当古青阳远离了原来的荒凉再度见到繁华的那一刻，他才会如此喃喃自语。


    “杀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真的道尽了古青阳的心境。他当然知道究竟都是谁想要杀自己。


    但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去吧这碧血丹心令给还了，然后消失在这些人的视野里，修行。


    他坚信，以他的修行速度，要是他潜心修行等再过个几十年然后再度出世，那他才是真的无敌。


    现在，他固然是也可以在面对天道化身的时候对人家态度强硬。但他终究是只能威胁那些家伙。


    如果他不再需要威胁天道，那他才是真的成功了。


    不过随即，他脸上的冷笑就变成了温和的笑。


    他想到了……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要面对的局面一定是无比混乱也无比恐怖的。


    因为他很有可能已经是天下人的公敌了，人人得而诛之，这种话在平常的时候会被拿来骂人。


    但在这种时候用在他身上，应该是刚好合适才对。


    人人得而诛之……其实这样的局面他是早就已经想到了。


    他也知道，如果天道在问他的时候，他能稍微圆滑一些，那他现在的处境或许会有极大的变化。


    可他就是做不出来那种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他对天道的恨早就已经不是一句恨之入骨就能解释的。


    在这一世，他可以在刚刚重生的时候左右逢源，以八面玲珑的姿态去面对这个世界。


    他可以利用种种手段生存，然后不断地成长。


    但到了现在，在天道的不断压迫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早就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顾及所谓的“真假”之事，现在最需要他去珍惜的就是时间。


    人生处世之道，真真假假的确是上乘之道。可若是他没有时间去做假和作假呢？


    那自然是只能放弃。


    八年以前，古青阳原本的打算就是一点点修行，低调地变强。但现实就是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啊。


    才刚入西荒的边境，他就遇到了樊琳琅。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那就是他的前世的死敌，他就知道樊琳琅是一个和他妹妹一样可怜的姑娘。


    所以他救了她，把对“生”渐渐失去兴趣的樊琳琅硬生生地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他自己也是一入乱局再未归。


    自那之后他便与低调二字无缘。


    不管他怎么努力，各种各样的事情总是接连不断地发生，然后又让他被卷入到更大的乱局之中去。


    在这个过程中，天道……也就是至高天，那个家伙也曾对他发起无数次攻势。


    而他不仅是没被那些攻势给彻底毁灭，他更是在无数次的毁灭中走向新生，成就了现在的他。


    别人无法理解他的强大。


    但他自己可以理解，至高天也可以理解。因为他现在的强大跟至高天有直接的关系。


    如果不是至高天的那些安排，现在的他即使是修行到第八境也不会有这么强。


    如果天道没有安排他和樊琳琅相遇，那他就不会有一入十六便出十六的经历，不会懂得新生的真谛。


    他就不可能修成最为完美的第六境，也不可能为后来的完美第七境打下基础。


    如果不是因为他毁了刘楚两家的联姻，他就不需要被天狼五宗和漠蛇六宗算计。


    他不会被封印，不会突破境界。


    没有这几年的雷劫洗礼，他又怎么去经历无数次的毁灭打击，又怎么可能会修出整整八十亿道痕？


    即便至高天的初衷真的是将他彻底毁灭，也是至高天在一次次的毁灭中将他成就。


    这是一件何其荒谬的事情。


    可这正是符合古青阳生存之道的事情，若非如此，如今的他怎么可能会强悍至此呢？


    等到未来……恐怕将会有无数的人族骨修对他发起攻势，众多道统也将会联合到一起。


    到了那个时候，他将步入他前世的后尘，再一次被整个大荒世界群起而攻之。


    不同的是，这一次……兽族多半是不会参与了。


    所以，他要面对的敌人应该是只有前世的一半。


    可前世的他是已经修成了十七境啊，是已经成了真正的帝者，又凭借着骸骨帝城的势力才开战的。


    而现如今呢？


    现如今的他好像确实就是一无所有，他什么都不曾拥有，他只有区区第八境的修为。


    相比于当初，他还有整整九个大境界没有突破呢。大厦将倾，而他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这就是最尴尬的地方。


    相比前世，他的身边的确是多出了很多前世不曾有过的人。他们可以算是他的棋子。


    “棋子”。


    可这每一枚棋子，无一不是他珍视的人。苏玥自是不用多说，那可是他从未奢望他能得到的挚爱。


    当初一再拒绝她的心意，最后又毅然接受，然后再选择离开，选择一个人默默变强。


    他选择西荒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在世人的眼中，苏玥无疑是强大的。


    很多人都觉得苏玥完全能够庇护他，很多人都觉得他完全可以去吃这份软饭。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能招惹来的敌人不是妙音仙宗可以抵抗的，更不是苏玥能够与之抗衡的。


    如果他执意留在妙音仙宗修行变强，那只会给妙音仙宗带来不可想象的大灾劫。


    所以他只能离开。


    而他的苦衷，除了他自己懂之外也只有苏玥能懂。他给他的道兵取名浅生离。


    而他和苏玥之间真的只是浅生离吗？其实……无论是他还是她，他们都知道那个浅字究竟是有多假。


    可感情这东西吧……它就和这变化无常的局势一样。


    当它如洪水一般爆发时，无论是古青阳还是苏玥，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办法去忽视它的影响。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枚棋子”的分量，除却这一枚之外，古青阳手上的其他棋子不也同样重要。


    每一枚棋子都代表他的真心。


    若非是以真心换真心，他的手上根本就不可能有棋子存在。这就是他的修行路上最恐怖的地方。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可在路的终点等他的，也许会是无边无垠的孤独。


    因为他的身边将不会有人陪伴。


    这因果杀局，他不入局，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他被这因果诅咒腐蚀而死。


    若他入局了，他手上的所有棋子就会随他一起入局，陪伴他去经历那些劫难。


    而他能做的就是拼命变强，再就是用尽手段去守护这些人。


    他对天道说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沾满了血与泪。


    当至高天和自在天对着他说出那些“完美承诺”的时候，也许只要他答应了他就能得到那样的结果。


    可那就代表着……是他主动放弃了他的修行路，他将永远失去突破十七境的机会。


    那才是真的被天道掌控。


    到时候，至高天和自在天就算是不履行承诺又如何？世人总以为天道高高在上必是一言九鼎。


    在他看来，天道这种货不过就是欺诈者，只会欺凌弱者，只会欺骗强者。只会总谎言来维系主宰。


    “嘶——”


    很快，古青阳的沉思就被彻底打断。他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痛彻他的骨髓和灵魂。


    他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原来他身上的诅咒黑纹已经再度异变，给他带来了无穷的痛苦。


    紧接着，他就从遥远的东方感到一阵莫名的呼唤感。这使得他意识到那里就是他的终点。


    只要他到那里，必然会成真的大战就会彻底地成真。


    而他……也会在那场大战之中陷入真正的生死考验。


    到时候，他只能尽力而为，尽量保证他不会失去谁。否则的话，他可能会真的忍不住直接掀了桌子。


    倒吸一口凉气后，他暗自感慨：


    “这当真是——”


    “杀机如海潮。”


    “局时若涡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