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中，黄沙落日。


    樊琅琊还在苦笑，樊琳琅则是大口大口地喝粥。这个时候，他们兄妹相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座石屋里，容貌不曾有过任何变化的刘心玉正在用银针演化她的医道。


    自从深入大漠之后，她就一直都在修行。这一修行就是三年，三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她的修行，却没有结束。


    奇怪的是，别人修行都是疯狂地提升修为境界，提升自己的战力。她修行，却只为提升她的医术。


    静！


    这是她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唯一能给别人的感觉，她有些太安静了，安静到别人偶尔都会忽略她的存在。


    而于此刻，身着一袭黑衣的刘寒只是默默地伫立在原地，就这么凝望着手持银针修行的刘心玉。


    在这大漠深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能够理解樊琅琊的人。


    那这个人，恐怕也是非他刘寒莫属了。因为在过去的这三年里，刘心玉和樊琳琅几乎就是一个状态。


    她们都在她们擅长的领域里疯狂地修行着，时间短了，大家还不会觉得她们有问题。


    可时间久了，刘寒和樊琅琊，一个是做父亲的，一个是当兄长的。两个人可都是把一切看在眼里。


    樊琅琊那边还好一些，无论如何他一年到头总归还是能和他妹妹说上几句话，时不时地有所交流。


    但刘寒这边就不一样了。


    自从知道古青阳被镇压封印的这个消息之后，刘心玉就变得沉默寡言了。很久很久，她都不会说话。


    虽然刘寒和他这个女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刘心玉的父亲。


    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看不到女儿的心思呢？


    虽然他也很是不理解自家女儿的行为，但他知道，自家女儿这样做一定是为了他那个兄弟。


    他对这个兄弟了解的不多。


    无论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前世，他与古青阳虽是情义比较深厚，但到了后来他们真的没有太多交集。


    他在前世也只是以为古青阳是一个不错的人，是一个与他私交特别好的朋友，或者说是道友。


    可在今生，他曾因为那坛子三命酒看到古青阳的些许过往。因此，他知道古青阳有多么的不凡。


    换句话来说……就是他知道古青阳未来的成就是怎样的，他知道古青阳以后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且他也看到了古青阳在这一世的很多经历，于是有意思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开始后悔了。


    他开始后悔他在前世那样跟古青阳讲话，他就是他自己，他当然知道他说那些话是出自真心。


    可就是因为他的那些话，古青阳才会对他这闺女一帮再帮。


    这不……帮到最后，他这个闺女也是把心都给了古青阳了。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在前世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那他的闺女在这一世不就彻底毁了吗？


    所以归根结底，就算是真的让他重新选择一次，现在觉得不该说的话他也还是要说。


    相比于那种被人当成工具利用的痛苦，还是这单相思带来的痛苦要甜蜜一些。


    想到这里，刘寒苦笑。


    其实他会这样想也是因为他心疼他闺女，他当然知道古青阳不差，他当然知道古青阳的为人。


    说真的，其实他挺感谢也挺钦佩古青阳的。同样的选择，若是让他来做，他就做不到这个程度。


    自从喝过那坛酒之后，他知道的事情就太多了。


    比如古青阳在刚刚遇到刘心玉的时候，所面临的那些选择。


    那个时候，古青阳真是疏远刘心玉不是，不疏远刘心玉也不是。


    他疏远她吧，他就对不起自己这个当大哥的，辜负了他的大哥。违背了因为那“醉话”而起的诺言。


    他不疏远她，这一世的一切都是从头来过，事情发展到最后究竟是什么样子，真的没人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刘家那些老怪物做事太过分，古青阳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和他这个当大哥的相认。


    他这个当大哥的，更是没有机会知道真正的真相。所以真要是抱着一颗清明之心去看待这些事。


    那就能发现……人在一生中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啊，真要去论，根本就没有后悔这一说。


    后悔？


    如何后悔？


    凭什么后悔？


    ……


    刘寒自己也很清楚，就算是重来一次，只要他还是当初的那个他，他就一定会对古青阳伸出援手。


    因为当时驱使他那样做的不是利益，而是情绪。他当时就是在随心所欲的做事，根本没人控制他。


    以他当时的阅历，他根本不知道救下古青阳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救人，他凭什么不救？


    再说古青阳自己。


    如果他这个当大哥的没有说出那些醉话，那古青阳在这一世遇到了刘心玉，便不会施以援手了吗？


    不，古青阳应该还是会的。因为古青阳自己实在是太过不凡了，不凡到可以凭借手段知道很多事情。


    所以这件事发展到最后，古青阳还是大概率会知晓一切，故事的结局可能还是会和现在一样。


    再者说了……情这个字本就是这人世间最为奇怪的字啊。


    无论是谁，只要和它沾上半点关系，就一定会因为它半死不活。


    遥想当年，就算是像他这样喜欢自由的人，不也还是曾因为一个女子而短暂地收心，最后有了女儿？


    “唉——”


    在自己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后，刘寒别过脸去不再看自己这傻闺女，然后默默闭上眼睛。


    其实他也知道，他这傻闺女的心思多半还是不够纯粹的。


    若是只论感情，他这闺女对古青阳那小子的感情，应该可以算是极其复杂的那种感情。


    后辈对前辈的感激。


    女子对男子的倾慕。


    姑娘对盖世英雄的幻想。


    ……


    是的，这份感情应该就是这样。


    说它纯粹，它绝对是一点都不纯粹的。因为它所涉及的感情特质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无以复加。


    但它又是纯粹的，因为，自从古青阳被封印镇压的那一刻起，他这傻闺女就满心满眼全是这小子了。


    三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她居然还是始终都在修行，一刻不曾停留。她到底想干嘛？


    感受着周围的空寂，刘寒也不由得感到无比孤独。下一个瞬间，刘寒就莫名地感到一阵后怕。


    他怕什么呢？


    他怕他会失去这个女儿，怕他的女儿会在修行的过程中香消玉殒，自此就与他这个做父亲的阴阳两隔。


    可现在的局面就和他看到的一样啊，有些事情不是他能阻止的。对于他女儿的选择，他只能去支持。


    “嗤——”


    然而，就在刘寒还在默默地陪着他这傻闺女修行的时候，他却是突然听到一阵血肉被破的声音。


    这让他眉头紧皱，立刻就转头看向刘心玉。果不其然，这丫头是把所有的银针都刺到她自己身上了。


    “闺女，你——”


    “不要过来！”


    刘寒顿时大急，上前一步，想要将刘心玉身上的银针全都拔掉。但刘心玉选择了出言阻止。


    她的一声痛呼，听在刘寒的耳朵里，痛，却是实打实地痛在刘寒的心里。让他为之沉默。


    “爹，你不要管我。”


    “已经没有时间了。”


    “其实女儿自己知道，女儿和青阳哥哥之间是没有可能的。可女儿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大鸿城一战，他给了女儿太多东西。女儿没什么能力，帮不了青阳哥哥太多。”


    “但这医术，女儿还会一些。”


    “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过去，女儿终于修成了女儿想修成的神通。女儿只有一个愿望，还望爹爹成全。”


    “你说——”


    眼看着自己这傻闺女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刘寒先是沉默，继而又赶快发声同意这傻闺女的要求。


    他可不敢拖着不给回复，万一这闺女的思想再极端一点，那他可真是想哭都没有地方去哭了。


    但很快，他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女儿那双手。那双手的皮肤现在已然是变得洁白如玉。


    单单只看质感，都能看出这双手的完美无暇。显然，刘心玉这是真的修成了某种神通了。


    可这神通，他这个做父亲的刚好认识。于是，他颤声道：


    “这……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传承神通，是也不是？”


    “这是双全通天手，传说是一位修得双全之法的医僧所创。”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双手之手，通天夺命……”


    “你这丫头，你难道是想——”


    ……


    话说到最后，刘寒已经说不下去了。对于这神通他是再熟悉不过，因为刘心玉娘亲的传承神通。


    这神通号称是两全之法，真要是炼到炉火纯青的境地，据说是可以用一双手换回一条命的。


    所以这神通是逆天之法。


    正因如此，施展这神通的代价也是无比之大的。正常的话，是损失施法者的双手。


    不正常的话，这神通就会成为以命换命的法子，用施法者的命去换被施法者的那条命。


    刘心玉的娘就是这么没的。


    现在，刘心玉居然又将这神通练成了。这不由得让他大为担心，一下子就把女儿拥入怀中，不肯放手。


    “爹——”


    “我修成的法是完全大成的。”


    “不行，那也不能用！”


    “这一次你必须得听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