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深处，至高天正凝视着古青阳。虽然他和古青阳之间相隔甚远，但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在听到古青阳那一番话之后，至高天更是脸色古怪。不知不觉间，古青阳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变了。


    即使他们双方都知道，古青阳与他们的关系还是敌对关系。他与他们相互之间还是死敌。


    可在此刻，他身为这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主宰者。却很难再提起过往那种蔑视古青阳的感觉。


    “对手。”


    无声无息之间，这两个字眼突然在至高天心中浮现，让他明白，他对古青阳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呼——”


    至高天沉默许久，直到最后也依旧还是保持这份沉默。他的确是和古青阳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了。


    但，他并没有要同古青阳进行对话的意思。作为相互之间已经明争暗斗了无数次的老对手。


    很多话，都不需要说。


    他来这里也不为别的，本来就是为了试探一下古青阳的实力，看看如今的古青阳强横到怎样的程度了。


    也只有知道古青阳现在究竟有多强，才能预估未来一段时间之内，古青阳的实力大概是怎样的。


    自从深刻地认识到，不能随便对古青阳出手之后。


    他就和自在天联手，共同为古青阳准备了一个杀局。


    那个杀局可以出现在西荒，也可以出现在大荒世界的任何地方。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杀局本就是为了古青阳而存在。


    也就是说，古青阳在哪儿它就在哪儿。而他此次前来，也只是为了确保那杀局一定能让古青阳陨落。


    杀掉古青阳，除掉这个隐患。


    这件事情一直被他和自在天惦记着，若是站在凡人的角度去看，这件事甚至已经能算是他们的夙愿。


    而现如今，古青阳已经去过冥土了。冥土这个地方太过特殊，虽然也为天道所掌控、大道所影响。


    但是，那个地方毕竟还涉及着轮回。他和自在天虽然也想让大荒世界发生一次彻底的变化。


    可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把握让这大荒世界变得无比美好。故而，他们需要布局，不断地布局。


    而在此刻，他虽然来了，却也只是需要做现如今该做的事情。


    因此，在沉默一段时间之后，至高天就顺势举起了他的手。


    在他举手的刹那时间里，那片满是黎明之辉的天穹，更是布满了白茫茫的闪电。


    “滋啦啦——”


    “轰隆隆——”


    电流交错的声音，还有雷霆轰鸣的声音，它们一同响起。顿时，整片天地都变得黯淡几分。


    不过至高天的确还是给了古青阳这个面子，并没有让这黎明之像因为雷劫的降临而彻底消弭。


    如此一切，将一切都看得真切的樊琳琅自然是红了眼圈。


    即便她早就已经知道，她和古青阳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可当她看到古青阳如此做如此说时。


    要说她的心境不会因为古青阳的一言一行而出现任何波澜，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此刻。


    一片朦胧的晨曦正从远天升腾而起，仿佛是要将这大漠人间的一切都给染成金色。


    而她则是平静地坐在那块巨石之上，就这么看着这漫天晨曦，还有与晨曦并存的万千雷霆。


    还有，那个屹立在晨曦中的人。


    ……


    “来吧。”


    古青阳抬头望天，这一刻，他的脸色很是平淡。但他的重瞳之中却是有一道道精光在不断涌现。


    那是他的战意，亦是他的道意。


    为了自证无罪，为了修成这所谓的无罪之境，他大梦千场万场。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错了。


    尽管他在那些梦境之中，对于这罪之一字有了千种万种解读。可直到最后他才明白，这罪就是罪。


    他的解读不是不对，而是一直都没有明悟到最为关键的点上。


    何为无罪？一个人乃至是一个生灵，真的可以做到无罪吗？


    除了出生之时，古青阳想不到人在自己的一生之中，还有哪个时刻是完全没有罪的。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部分人。那些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因为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生来便已经是罪人。


    这真的就是对的吗？


    就在他听到樊琅琊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有罪无罪皆该由他之本心去定。


    难道就因为他要悟道，樊琳琅就一定要像这三个月的每一个日夜这样去守护他吗？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明明可以很早就醒来。


    可就是因为心中对于那无罪二字的执念，导致樊琳琅这个姑娘要因为她那颗善良知恩的心遭受煎熬。


    他一直在梦中追求无罪。


    殊不知，在现实中，就是因为他的苦苦追求，他身边的挚友才会一直以那样的方式苦守着他。


    在醒悟的那个瞬间，他直接就明悟到，也许他是有罪的。


    无论是于本心而言还是于事实而言，都是如此。


    世间骨修无数，修为已达无罪之境的骨修亦是无数。修为已经超越无罪的骨修更是如此。


    而在这三个月来，他所明悟的罪之真意都是对的。这人世间的罪有千种万种，要背负不难。


    难的是那个无字。


    想要让那个无字变成事实，这实在是太难了。


    而这人世间的骨修有千千万万之多，所谓的罪也有千千万万之多。


    古青阳能想到的是，自然这是以千万对千万。那么对于那个“无”字的释义，自然也该有千万之多了。


    换言之，就是每个人对于无罪之境的感悟都不一样。


    就像是第五山河，第五山河所认知到的罪是修行之罪。


    在那场大战之中，第五山河会为他自己出错了剑而遗憾愧疚。


    在第五山河看来，他自己出错了剑就是对他所修之道的背叛。


    故而他也会选择重新出剑，因为这就是他第五山河的无罪之法。所以那一战之后，第五山河会破境。


    这种破境之法，看似是顺应了道心，从而证明大道。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遵从了本心。


    心！


    这才是破境无罪的关键。


    一直到真正醒来的前一刻，古青阳都对于这场修行有诸多感悟，也对他自己的过去有诸多回想。


    他想到了他的前世，想到他前世破境无罪就没有现在这么麻烦。当然了，这也可能是因为境遇不同。


    毕竟前世的他，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骨修。


    而在今生今世，如今的他已经是天的宿敌，已经是拥有天命罪血之血脉的人。他是天生就有罪的人！


    他已经想通了。


    既然他从一开始就有罪，既然他走上的这条路是注定有罪的。那他便不会想着还要再去证明什么。


    既然有罪，就全部背负好了。


    这世上有数不胜数的男子，尚且还天天喊着真男人要敢作敢当。他古青阳，又如何会背负不起？


    众生的罪孽怨愤之念，他尚且可以凭借一颗帝者之心背负。难道那些属于他的罪孽，他就无法背负吗？


    真是他的错，那就去弥补。


    莫须有的错，那就去背负。


    也许，现如今的世人会将他看做是乱世之因，看做是导致未来那场灭世大劫的始作俑者。


    也许，现在的他的确是个罪人。


    那么，未来呢？未来又当如何！


    时间即是岁月！很多事情的答案是连天都无法给出来的。但是，岁月可以。


    帝者无上！哪怕岁月如长河般流逝，一去再也不复返，哪怕是沧海桑田而天荒地老。帝者，犹在。


    修行到他的境界，哪怕是天道意志，也仅仅只是配做他的对手，而并非是不可一世的主宰。


    天可以主宰众生。


    但是天不可能主宰他，哪怕天会在无尽的杀局中，将重重罪孽加负在他的身上，企图将他压垮。


    他也依然会屹立不倒。


    因为他有一颗无敌心。


    他坚信，一切都可以改变。只要他的实力足够，那些因悲剧而衍生的罪孽，便不会由他来背负承受。


    因为真正足够强大的实力，是可以支持他改变一切悲剧的结果的。甚至，是让悲剧彻底消失。


    既然他这千万大梦的悟道，其实是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他也不必坚持下去，不必再让樊琳琅煎熬着。


    他可以还给樊琳琅一个黎明，让她吹着破晓之际的晨风，让她看着那轮旭日缓缓东升。


    这样的黎明，今天会有。


    这样的黎明，未来也有。


    他会还给她千千万万个黎明，只要她想，这样的黎明就可以延续，可以一直存在下去。这是他的弥补。


    站在挚友的角度来看，这，同样也是他送给她的一件礼物。如此，自然可解她的煎熬坚持之苦。


    同样。


    他坚信，就算那灭世的大劫终会成真，就算毁灭会因他而起。可终有一日，他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他能让樊琳琅成为拥有黎明的姑娘，他就能让众生也感受黎明，拥有那份象征着万物新生之始的光。


    这就是帝者的胸襟、气魄。


    当然，他会做成这一切的前提得是众生与他为善。若众生与他为敌的话，那他只能让一切重头来过。


    “轰！”


    晨风丝丝缕缕的，很温和，很轻柔。不得不说，这一缕又一缕晨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很不错了。


    那种凉意，会让人忍不住放空自己，放空自己的那颗心。自此便是什么都不去思考，只会想着放松。


    但就在这晨风吹过的时候，在黎明的光华之下，一道道雷霆也汇聚在一起，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


    轰鸣声响起，光柱猛然降临！


    古青阳被这光柱淹没，然后渐渐地在这光柱中消散了身形。这一幕真是像极了一个人走向消亡。


    同一时刻，连同樊琳琅在内的同行三人也紧张地看着眼前情景，默默地为古青阳担忧着。


    除却樊琳琅之外，樊琅琊和第五山河都很难理解古青阳的遭遇。


    他们当然不明白，为什么古青阳只是突破到无罪之境，就能引来第八境千魂劫骨修才能引来的天劫。


    但同古青阳前行至今，他们却是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如今的他们看来，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那或许的确可以算是特别的奇怪。


    可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古青阳的身上，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这个人是古青阳。


    “滋啦啦——”


    电流涌动的声音响彻天地，古青阳亦是时时刻刻都被雷霆包裹。那些雷霆已经浸透他身体的所有角落。


    只是刹那，古青阳自身的生机便被这雷电泯灭了大半。而一同受到伤害的，还有古青阳的灵魂。


    天道，的确是对古青阳出手了。


    不过这一次的雷劫所降临的这些雷霆，却并没有像古青阳预想中的那么恐怖。


    在古青阳的预想中，这雷霆可是足以直接将他的肉身泯灭的。


    可事实是，这雷霆的威能仅能达到他预想中的八成。


    就算是这所谓的八成，还是他把所有的因素都算进去之后的。


    古青阳自然是察觉到了不对，他也隐隐猜到。这场雷劫会如此，恐怕是因为天道已经察觉到某些事情。


    比如，他这一世所经历的雷劫虽多，但从始至终，却从没有任何一场雷劫能够真正毁灭他。


    反而，这些雷劫还成就了他。


    “这是——”


    就在古青阳觉得，这场雷劫已经不会发生其他的变化之时，一道道符文却是猛然衍生。


    只是一瞬间，这些符文便已经融入到他的身体深处，同他的血脉血液彻底地融合在一起。


    “哼，你不是想要证明你就算是只凭你的本心，也一样能达到真正的无罪之境，成就完美的第七境吗？”


    “好啊。”


    “作为你的对手，我很欣赏你追求完美的精神。但我不是自在天，不会给你任何多余的机会。”


    “现在，我就把你想要背负的一切罪孽都融入到你的血脉中。来向我证明你的实力吧！”


    “帝者无上？”


    “呵呵哈哈哈，我至高天可不这样觉得。你若有胆，便继续在你选择的死路上一直走下去。”


    “在这个世界，说实话做实事可是很惨的。浑浊本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你的清澈就是罪！”


    “当你被千夫所指，当你的无上大罪被公之于整个天下，你又如何承受众生的怒火！”


    ……


    至高天的声音突然在古青阳的身体内部响起，而与此同时，古青阳自身的气息也在不断地攀升着。


    古青阳能够感受到，在至高天的刻意安排之下，这场于他而言本不该如此轻松的雷劫已经快要过去。


    而他也顺应大道，得到了第七境无罪该有的实力。


    只不过，在大道法则兑现给他这些奖励的同时。天道也在暗中，将这些力量全部化为天命罪血之力。


    如此事实，再加上天道意志至高天对他说过的这些话。


    这根本就是在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大可以在这大荒世界之中行走。


    但用不了多久，预言中的灭世之劫就会真正降临。而到那个时候，芸芸众生也会知晓他的罪。


    因为这天命罪血就会是最为有力的证明，相比于他，众生肯定是更愿意相信所谓的天的。


    如此局面虽然还未成真。


    但古青阳已经能够想象，这大概将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了。因为类似的局面，他已经经历过一次。


    “好手段，好棋子。”


    “好杀局，好耐心。”


    “天，那你就等着看吧。我会遵从我的本心前行，我会背负，我会贯彻我的无罪之道。”


    “我会和你给我安排的命运，斗争到底，一直战斗下去。到最后，我再赢给你看。”


    “但现在，凡是该给我的，你得全部都给我！是我的你留不下。是你的，我也不想要！”


    ……


    旭日东升，雷光消弭。


    在无限地加强了古青阳体内的天命罪血之后，至高天本来打算就此离开的。


    但古青阳的一番话，却是说得至高天怒从心中起，恨不得立刻就将古青阳给抹杀至此。


    可那雷光已经消弭。


    这代表着他已经达成了他此行的目的，他已经大抵地测试出了古青阳的实力，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原本，古青阳的确可以通过这场雷劫获取更强的力量。但他作为这场雷劫的执行者，当然可以不给。


    那力量，他不想给，也不能给。


    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现在他就是要古青阳这么愤怒，然后他再大摇大摆地离开。


    然而，就在至高天即将在这里彻底消弭前。古青阳却是身燃白焰，步步踏天而上，就仿若一位谪仙人。


    “一剑，问青天。”


    古青阳轻呼一声，在燃烧的彼岸之火中取出一柄剑来。那柄剑，形如野草而充满古朴韵味。


    这，是他的道兵。


    问青天.大枯荣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