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经历这次蜕变之前，冥土就是一个很像大荒世界的地方。那个时候，它们两者几乎没有区别。


    而如今，冥土已然是经历过这次彻底的蜕变。如今的冥土，看上去倒还像是大荒世界。


    但在无形中，现在的冥土已经会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尤其是这冥土的天穹，在冥土的东方，也就是这无名之地。这里已然是多出了一轮青色的烈阳。


    烈阳的青辉璀璨而炽烈，只是一眼，便能让人心声敬畏。


    这自然就是古青阳的化身，是古青阳留在这里用以炼化孽力的。


    从今以后，无名之地将不会再是冥土的隐患了。因为古青阳已经让这里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只要这一轮青阳常在，那来到这无名之地的亡者灵魂，就可以毫无痛苦地去接受下一次轮回了。


    “你看，冥土的风起了。”


    “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眼看着古青阳立身在冥土的天地中，久久而黯然神伤。


    樊琳琅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不忍心让古青阳沉浸在痛苦中。所以她就寻一个合适的契机，引开话题。


    果然，在听到她的话以后，古青阳直接就抬起头看向她。


    只是刹那，所有的悲伤便如冰雪消融般在他的脸上褪去。


    古青阳笑了，他笑得就好像是从没有伤心过一样。


    樊琳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情景也在促使着她，让她真的很想安慰一下古青阳。


    然而，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哪怕她是说上几句话也好。


    可就算是话，也是没那么容易诉说的。她和苏玥一样，都是已经知道真相的人。


    虽然她也能像苏玥一样，也能理解古青萤如此行事的用意。但她对于人生的认知还很浅薄。


    简单的来说，就是她的人生经验尚浅。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去完成。


    很多话，她都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像苏玥，她没经历过那样漫长的岁月，没有修行到那样高深的境界，更无法走进古青阳的内心。


    因此，除了古青萤之外，苏玥大概是唯一一个能为古青阳抚平伤痛的人，因为苏玥是真的懂古青阳。


    而她樊琳琅虽然也知道真相，但她樊琳琅都尚且是一个局中之人，也是当局者迷。


    她，又怎么可能开导古青阳呢。


    “小琳琅，你还能回到大荒？”


    “当然能，我又不是死了。”


    “那冥土怎么办？你不是——”


    “历代大冥主都必须在冥土留下自己的旧身，然后任由新身回到大荒世界进行修行历练。”


    “我不是可以回到大荒世界，而是必须要回到大荒世界世界，因为这是我的修行路。”


    “所以我很庆幸。”


    “青阳大哥也不必伤心，其实青阳大哥你想的没有错。”


    “灵魂，的确是这个世界里最为复杂的东西之一。”


    “只有修行到更强的境界，才能拥有更为强大的感知力。”


    “继续走下去吧，青阳大哥。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你真的不可能把你的妹妹找回来吗？”


    “此话……当真？”


    ……


    起初，古青阳还在为樊琳琅还能回到大荒而感到诧异。


    但随着他们这场谈话的展开，古青阳意识到，他的想法未必会错。


    这一番安慰的话若是由别人来向他诉说，那他倒不会有什么感觉。


    可问题是，现如今说这一番话的人是樊琳琅。


    那毕竟是万灵大冥骨的拥有者。


    作为无数生灵公认的，与冥土关系最为密切的骨修。她的话，古青阳于情于理都选择相信。


    而当他们的谈话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樊琳琅也敏锐地注意到，古青阳的重瞳之中又多出些许光彩。


    古青阳的变化让她喜笑颜开。


    她很欣喜，既是为她能够安慰到古青阳而感到欣喜，也是为古青阳能够再度振作而欣喜。


    这遍寻冥土轮回，都找不到一人之魂的痛苦，她完全能够理解。如果樊琅琊也同古青萤一样陨落了。


    而她也像古青阳这样寻找。


    若她得到的结果也是那样，她恐怕会比古青阳更加崩溃。


    能在极致的崩溃中再度振作，古青阳是真的不凡。


    但在欣喜的同时，樊琳琅也注意到了。


    古青阳之所以会相信她，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的身份。从前，她多少觉得这身份是种束缚。


    现在，她终于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她也看透了，其实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通通都是她的命。


    如果她一味地抗拒、拒绝，那她就只会被迫沉地沦在痛苦之中，可能永远都无法自拔。


    可若是换一个角度去看待这多舛的命运，她的命，比之芸芸众生尚且谈不上是最差的。


    而且，就在刚刚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在她和古青萤一同守望着古青阳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一件事。


    那就是，古青萤在看向她时，古青萤的目光中多少都透露着羡慕。尽管那一抹羡慕本就微不可查。


    可是，她还是察觉到了。


    而且她也能明白，古青萤为何会以充满羡慕之意的眼神看她。


    但她选择沉默，选择知之而不言说。她觉得这是对古青萤的尊重。


    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从来都不是值得歌颂的东西。


    若有选择，世间人人，人人皆不会主动地去享受苦难。


    眼看着古青阳重瞳中的光彩，她突然想起了古青阳刚刚苏醒之时，他看向她哥哥的眼神。


    那个时候，她仍然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所以她在那时无法理解古青阳的眼神。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在她想起那一幕的瞬间她就意识到，其实古青阳在那个时候流露出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羡慕。


    “青阳大哥，走吧。”


    “在冥土之外的世界，还有一个我存在着。那个我和大家一样，都在等你回去。”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以正常的修行手段斩下的旧身。希望你从今以后都不要再与这个我想见。”


    “我明白。”


    古青阳当然能感受到对方声音的变化，更能明白对方是想要告诉他，见到她旧身的唯一方式就是死。


    新身被送去修行，旧身自然就要履行大冥主的责任了。故而，只有死者的亡灵才能看到她。


    “永别了。”


    樊琳琅挥挥手，随即便率先转过身向着冥土的中心地带走去。无名之地内，唯留古青阳凝望着她。


    于此刻，古青阳也是颇有感触。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不同的人。


    有的人会成为朋友，有的人可称一声道友。还有很多人，他们会成为你的敌人。当然，也有不少过客。


    然而，对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有的人是可以陪伴他们度过这漫长一生的。


    而还有的人，则是只会陪他们走过漫长人生的一段路，也就是所谓的只陪一程。


    可不管是并肩而行，还是末路殊途，说白了，相逢是缘。


    古青阳知道，从遇到樊琅琊到拯救樊琳琅，再到如今。


    他一直都没有后悔过，没有后悔当初做出那样的决定，更没有后悔经历后来的这些事情。


    因为，在他作出决定的瞬间，很多事情的结果便已经注定。人生，本就是一场没有归途的远行。


    相遇是缘，相处是福。


    相知是幸，相杀是祸。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路过的那些地方只能成为风景。这留下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也就就在樊琳琅的旧身转身离去的那个瞬间开始，他与这兄妹二人之间的故事，便算是有了结局。


    但这也仅仅只能算是结束了他漫长人生的某段经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上路，再度前行的。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话不要说那么绝嘛，小琳琅你给我记好了，你青阳大哥我不一定是非得变成死人了才会来这里。”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足够强大的话，我会来这里看看你的。也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有点意思。”


    ……


    等古青阳说出这一番话时，樊琳琅的旧身已经消失许久。古青阳并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到这些话。


    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说。


    因为这些话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句号。在这段人生旅途即将宣告结束的时刻，他应该做点什么。


    而古青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无论是冥土还是大荒世界，两个世界的樊琳琅皆是瞬间红了眼眶，然后又强忍着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那家伙没事吧？”


    尽管樊琳琅掩饰的很好，可她的异状终究还是被第五山河发现。而第五山河，亦是很担心古青阳。


    他曾立下道誓，要守护古青阳十年。但在此刻，第五山河会担心古青阳，却并不是只因这一个原因。


    在第五山河的印象里，古青阳一直都是一个极其奇怪的人。


    疯狂、偏执、豁达、有情，这么一看，古青阳活得似乎是很累。


    可在很多时候，第五山河觉得古青阳就是这人世间最为逍遥，最为快活的人。


    而古青阳这样一个他人眼中已经被公认是“大魔头”的人，竟然也会去干某些“救世”的勾当。


    或许，若是以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古青阳这个人。


    那么，古青阳这个人就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但若是以纯粹的看待修行者的眼光去看待古青阳，那古青阳就该是最为纯粹的修行者。


    因为古青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修行，都是为了成为更为强大，甚至是最为强大的骨修。


    “没事，他就快要回来了。”


    “那就好。”


    眼看着连同第五山河在内的其他三人好像都要误解自己的意思，这边的樊琳琅也是赶紧解释。


    她可不想再给这三个人带来任何误会，省得到时候这仨人再来个各种猜测，那她就得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就在她还在忙着解释的时候，远天，却是有一道道灵力波动猛然乍现。


    “那是——”


    “古葬仙。”


    感受着那一抹熟悉中又带有些许陌生之意的气息，樊琅琊不由得变得激动万分。


    自从古青阳遇到他们兄妹二人之后，就为他们做了很多事，遭遇了很多很多磨难。


    要不说他没有感激，没有感恩的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是一直都很在意这恩情，也一直都想要还清这份情。


    可到了后来，古青阳为他们兄妹二人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倾尽全力也没办法完全偿还。


    所以，在古青阳以近乎是从容赴死的姿态前往冥土时，他就是在场之人中，最为担心古青阳的人之一。


    当然了，这另外一个最担心古青阳的人就是他的妹妹。


    而相比之下，第五山河是因为古青阳的人格魅力比较强大，所以多少都有些盲目地相信古青阳。


    而最为沉默的染苍无极，则是因为本就深知古青阳的强大，所以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古青阳。


    到了如今，古青阳终于平安地归来了。这让樊琅琊心中的大石稳妥地落地，再也不会担惊受怕。


    同一时刻，染苍无极的眼眸深处则是默然升起一份战意，那份战意是高昂的，是无比强烈的。


    他能感受到，经此次冥土一行之后，古青阳的气息变得更强了，好像是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当然会让他见猎心喜。


    但他也明白，现在根本就不是打架的时候。故而，他也将心中的战斗欲望完美地克制住了。


    他还年轻，古青阳也还年轻。


    不出意外的话，从今以后，他们两个都会变得越来越强。以后，交手的次数也注定还会有很多次。


    故而，他并不会急着同归来的古青阳进行大战。他还是更期待，此次分别之后的无数次相遇。


    “这家伙可算是舍得出来了。”


    “呵呵哈哈哈——”


    “出来了就好，出来就好啊。”


    第五山河感慨，染苍无极默默发笑，樊琅琊则是发出一声叹息。眼看他们如此，樊琳琅是万分无言。


    然而，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古青阳的气息变得愈加临近之时，他们都变得激动。


    青色的波纹就像是水中的涟漪一样，缓缓地在苍穹深处、云雾之间扩散开来，化作青色光晕。


    而一袭黑衣的古青阳，也是迈着当初前往冥土的奇异步伐，一步步地向着他们走来。


    此步伐，是一神通。


    它为古青阳有感而创，步名只有两字，名曰“踏天”。


    而直到古青阳临近时，他们才注意到古青阳的身上还有火焰。


    那火焰拥有着同鲜血一样鲜红的颜色，看上去似乎很是邪恶，很是奇怪也很是妖异。


    可这也仅仅只是别人看它第一眼时，它会给别人的感觉。实际上，这感觉并不是正确的感觉。


    因为众人在看它第二眼时，便会从这火焰中感到一种新生之感，感到一种纯净无暇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让他们觉得，这火焰就是一种稀世珍宝。


    它似乎是就不应该被人使用，而应该是被人供奉起来。


    在清醒过来之后，这样的遭遇使得第五山河等人很是惊讶。就连一向淡定的染苍无极都是如此。


    但第五山河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这火焰本身就很不凡。


    这是彼岸之火，既是古青阳的道火，亦是沾染了轮回真意的火焰。


    这火焰寓意着新生，寓意着新生之后的彼岸。


    轮回大道一直都是大荒世界无数大道之中，最为神秘最为强大的大道之一。


    寻常骨修，最多也就只是听说过这种无上大道。除此之外，再多的了解是任何骨修都不曾有的。


    按照常理，想要有机会接触轮回大道，率先要明悟的便是魂道。


    而魂道本身就是最为难以明悟的大道之一，能明悟魂道并能以魂道为主修大道的骨修，更是寥寥无几。


    但只要是骨修便是生灵，修行的过程就是认知大道认知自己的一个过程，修行久了便会有悟道的欲望。


    古青阳的道火，就能勾起他们心中这种最符合骨修本能的欲望。


    不过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所以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彻底变得清醒，不再沉溺古青阳的道火。


    “诸位，好久不见啊。”


    “我来送诸位一个饯别礼。”


    落地之后，叙旧的话古青阳真的没有说上多少。但真正的实事，他却是立刻就做出来了。


    只见，在他话音未落时，这方天穹之中便有一道巨大的石碑显化。对于这石碑众人自是认识。


    这东西就是大荒碑。


    见此情景，在场众人不由得纷纷面面相觑。唯有染苍无极，他立刻大步上前，直接对石碑轰出一拳。


    “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