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古青阳将他所有话都给说完的那一刻，那些被他明里暗里痛骂一通的老家伙都开始怀疑自我了。


    他们甚至都在怀疑，现在的他们完全就是在做梦，而眼前的古青阳也完全就是一个幻象。


    不然的话，今天这件事，于情于理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们是真的想不明白。


    在他们看来，在这场兴师问罪的言语交锋之中，最为占理的一方一定会是他们。


    可事实证明，在古青阳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他们已经没有那种占理的感觉了。


    然而，这些人看不透古青阳。但古青阳却是能够看透他们所有人，知道他们的想法。


    他心里清楚，这些人的思维终究还是太过于固化了。


    他们当然不是现在才成为一个宗门中的大佬的，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们已经坐了很多年了。


    而这也使得，他们在潜意识之中就认定了，他们所做的事情一定就是正确的。


    因为，在平日里，他们门下的那些弟子就是这样告诉他们的，而且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


    时间久了，只要不是什么心境完美无缺之人，待在那样的环境中，是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这些人就是如此，只不过，现在的他们还远远无法意识到这件事。因为，他们还没有离开过那个位置。


    从云端坠入地狱，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别人可能真的没有体会过，但古青阳正在体会。


    所以他清楚，这些人有这些人的傲骨。而且，这些人轻易也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踩碎他们的傲骨的。


    但他今天偏偏就要这样做，他就是要践踏所有的规则，然后重新给这些人制定规则。


    他很清楚，唯有如此，在这场看似必输的赌局之中，他才有可能会迎来本不该属于他的胜利。


    他深谙人性。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凡人还是骨修，除了极少的一部分人外，大多数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而且，能动摇一个人信念的往往也不止是生死。利益，同样也可以动摇一个人的信念。


    这些人在那些宗门之中，看似都是高高在上，是名动一方的人物，被无数骨修所敬仰。


    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这些家伙也不过就是一群修为比较强大的骨修。而且，他们的软肋有很多。


    比如，他们刚刚提及的后辈。后辈，尤其是优秀的后辈，这可都是一个宗门的未来。


    一个宗门的未来，到底是崛起还是衰落，往往就要看这个宗门的下一代是怎样的一代新人。


    凡人之中流传着一句话。


    叫，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


    也许，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样的道理就只能是适用于凡人。


    可实际上，对于骨修而言，道理也是一样的。


    一个宗门会因为出现一个强大的新人，而焕发活力从此崛起。


    一个宗门，同样也会因为青黄不接而渐渐走向衰落。


    这就是事实，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得不在意的事。


    时至今日，在这大荒世界之中都未曾出现过真正可以永生的骨修。


    永生这样的事，纵然是那些十六境的主宰境骨修也做不到。


    这就证明，人都有老去的一天。


    如果一个人是孤家寡人，那他自然可以不去在意这些。


    可如果一个人是一个宗门的高层呢？那他就不得不在意后辈。


    那样的人都明白，在他强大的时候，他就是宗门的荣耀。


    可当他老去的那一天，当他的实力不复当初的时候。他再出现在别人的视野中，别人是否要尊敬他。


    那就要看，他背后的宗门是一个怎样的宗门。更要看，那个宗门之中又是否会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所以，那些人不会不考虑后辈的死活。而且培养后辈是一件资源消耗极大的事情。


    一但后辈夭折，就是血本无归。


    这也是这些人初见他时，会那般愤怒的原因。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彻底变了。


    任这些人如何去想，他们都不可能想到。那个在他们预想中，会把传承乖乖吐出来的古青阳竟会如此。


    将原有的规则全部打破。


    然后，再凭借一己之力去制定新的游戏规则。尤其还是要以古青阳这种处境作为前提——


    这样的事情，任谁去看，好像都是不可能会被人完成的事情。可古青阳偏偏就做到了。


    在这里，他跟这些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不过，他并没有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给说清楚。


    那道咒术，它是灵道神通不假。


    但它是灵道神通的同时，却也是命道、罪道、诅咒之道的神通。


    像古青阳这样的人，做事，是不可能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所以，真话他的确说了，但从头到尾他也只是说了一半。


    有些话，他从未提及。


    但如果这些骨修之中，还有人会去动歪心思的话，那么那些人也是会自然而然地发现这件事的。


    然而，他就是要等。他深知，只有让这些人认识到他的恐怖之处，才有可能会给这些人带来震慑。


    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一种期望的。


    因为他所说的最后一段话，其实也是真话。


    那道咒术的确算是七罪传承，接受了它便代表着接受了那种试炼。


    只不过，他给出的试炼是不同于原有的七罪试炼的。


    如果说，原有的七罪试炼是会为试炼者强行制造幻境、幻象，让试炼者尽快地去接受试炼。


    到时候，通过那些幻象试炼就是生，不通过就是死。那么，他给出的试炼就只是要求试炼者有悟性。


    罪之纹只要种下，就必然会伴随那些试炼者一生一世。


    要解除罪之纹的束缚，就只能通过他，或者是自己的开悟。


    如果他这个始作俑者肯自己收回罪之纹，那么，试炼者体内的罪之纹自然也是会消失的。


    只是这样一来，试炼者便不能再被算是试炼者了。


    没有罪之纹的人，自然也没有机会能再去掌控罪之力。


    这样的解决之法，看似是在救赎对方。可实际上，却是剥夺了试炼者接受试炼的机会。


    不过相应的，失去了机会，试炼者也会得到自由，还有生命，不会在被罪之纹束缚。


    而若是通过自己开悟解决掉这罪之纹，那么，这样的人就会同现在的他一样，掌控那十四种力量。


    只是，如此一来，对方也就没有了同他开战的理由。因为，这样的人会明辨善恶和是非。


    能把罪之纹开发到那个程度，能把路走到那一步，何为美好何为罪恶对方一定是一清二楚的。


    而他明显也是送了这些人一场造化，既是如此，便是善缘。既然是善缘，又为何要动手？


    而且，如果人人都能像那些开悟者那样明辨是非善恶，那么，这世界又何尝不会变得美好一些呢？


    可以说，他这就是在下棋。


    只不过，他所下的棋真的是一盘很大很大的棋。这一盘棋若是能下到最好，则整个世界都会为之变化。


    而就算是结果不怎么好，或者是到了最坏的程度，他也无所谓。因为即便是那样，他也能做到自保。


    而现在，他眼前这些人，无非也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这第一个选择，就是现在就杀了他，让该陪着他死的人一起死，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也随之付出代价。


    这样一来，结果是惨重了些，可毕竟，他们这些谈判者能得到真正的解脱，不必被罪之纹束缚。


    只是如此一来，各方势力与神鹿书院之间的关系，也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降低至冰点。


    到时候，到底是会有冲突出现还是会有大战出现，就不一定了。


    总而言之，可以说，这些人若真是选择了第一种解决方式。那他们就势必是要为此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这第二种，便是同他妥协。


    只要这些人妥协了，一切便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要这些人不去动其他的心思，不与他为敌。


    那么，他就可以保证，他不会引动罪之纹，不会给这些人带来任何与他有关的困扰。


    第二个选择看似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可实际上，这第二个选择才是最为诱人的，也是最符合利益的。


    当然，是沉溺与鲁莽，还是屈从于理智，选择的权利并不在他这个破局之人的手上。


    一切，还是要看这些人自己。


    古青阳深知，当他把该做的和该说的，都给做完说完之后，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一个结果，便可以了。


    不过，在等待的过程中，古青阳也一直都在防备这些人。命，他可是真的只有一条。


    他也不能确定，千秋幽兰会选择保他。更不能确定，千秋幽兰纵然是保他，就一定能保得住他。


    他选择相信他自己。


    所以，现在的他倒真可谓是时时刻刻都处于防备的状态中。只怕是一有不对，他便会随机而动。


    “你说的很好。”


    “你做的很好。”


    “但现在的你，终究就还只是一个琉璃境的小骨修，你威胁我们威胁得很好。”


    “可古青阳，你似乎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你真的觉得我们会任由你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吗？”


    ……


    终于，在一段时间之后，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说话的人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上去极其不凡。


    然而，这个老者看着不凡，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尽平凡。而古青阳闻言，也只是淡淡的笑笑。


    而下一刻，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你说的对，他做得好。”


    “所以，你们这些外来的狗，凭什么在这里对我神鹿书院的弟子大呼小叫的，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