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lucas送来了一只哈士奇，寄样在池小池家。


    它倒是一点也不认生，在茶几底下象征性观望了五分钟，就开始转着圈儿的撒欢，爬高上低，尾巴活活摇成了一架小风车。


    （二）


    按lucas的说法，这老流氓前段时间出去浪，结果一个暴冲，给他家遛狗的小刘来了个撒手没。


    等小刘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别墅区外一只路过的流浪小黄狗不可描述。


    他倒是快活了，风流债轮到lucas来背了。


    这只小母狗充分发挥了多年流浪的才能，绕过保安，揣着崽儿，找上门来算总账了。


    （三）


    这狗东西丝毫没有当爹的自觉，绕着小母狗欢天喜地地蹦跶，弓起身子对她伸腰示好，还总爱拱她的肚皮，连咬带嗅的。


    所以lucas决定把这个臭不要脸的死出暂时寄养在小池的别墅里。


    lucas说：“给你们小夫妻俩找个新乐子啊。”


    （四）


    这乐子可找大发了。


    池小池第一次见识到了会开洗碗机的狗，还会把盘子从里面捞出来满屋乱甩定点爆破。


    他一点也不满足于走其他哈士奇的老路，在沙发上来回横跳，而是把沙发当做跳板，玩命去扑客厅吊灯上的水晶坠。


    简直是哈士奇中的创意之王。


    在发现他用爪子在木地板上活活打出一个洞时，池小池终于联系了lucas。


    池小池一边打电话给lucas，一边把脚搭在研究地板上破洞的娄影肩膀上，轻轻踩着他的背，漂亮的脚趾在他纯棉的睡衣上一抓一抓，像是一只踩奶的大猫。


    （五）


    lucas第二次来到池小池家里时，池小池指着正被关在笼子里仰天学狼叫的狗东西，说：“你家哈士奇挺纯啊。”


    lucas：“可不，有证书的。”


    池小池：“赶快把这个拆迁工头给我领回去啊。我房子还要呢。”


    lucas这只狗已经被无数朋友家开具了免入声明，甚至被十好几家宠物店拉黑了。


    他央求道：“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啊，你再忍两天，等大的生了就送你只小的，不亏着你。”


    （六）


    池小池沉默了半晌。


    他干脆利落的拒绝：“不要。”


    （七）


    lucas和池小池处了这么多年，他情绪的变化，lucas品得出来。


    他刚打算把狗带走，一只手便轻轻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端着红茶的娄影和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闻言，lucas露出了点惊讶的表情，也没再多坐，跟池小池说，过两天就接他走，这两天让狗东西呆笼子里，定时遛遛就好，随后便告辞离开。


    （八）


    池小池难得没有追根究底。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裹着被子，自顾自想他的心事。


    洗漱完毕的娄影在床侧坐下时，池小池把被子掀开，往他那里让了让。


    娄影没有急于上床，而是温存地摸摸他的头：“想什么呢？”


    池小池：“没想什么。”


    客厅笼子里的哈士奇：“嗷呜——”


    池小池冷静道：“……想吃狗肉火锅。”


    哈士奇很惜命，马上不叫了。


    （九）


    娄影揽着他，同他低声说话：“这别墅，我们两个住，是不是有点大了？”


    池小池有意跟他兜圈子：“生不了，怎么办。”


    娄影笑着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池小池固执道：“我不养狗。”


    娄影让池小池枕在自己胳膊上，温言道出小池的心事：“你还在想它，是不是？”


    他不愿让小池把难过忍在心里，慢慢消化。


    池小池说：“不想了啊。”


    娄影：“总归有些遗憾，是不是？”


    池小池笑着把手拦在眼睛上：“我和狗肉在一起，都是好日子，有什么好遗憾的。”


    （十）


    但他沉默半晌，终于说出了下一句话：“……可是，我不想让狗肉的地方被其他狗狗占了。”


    狗肉就是狗肉。


    天下只有一只狗肉，没有第二只了。


    （十一）


    娄影不再多言，哄了哄小池，怀拥着他关灯睡觉。


    （十二）


    他想起，自己回来后，替小池收拾别墅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狗肉的狗玩具、狗绳、喂食机、饮水机，包括过期了的维生素、鱼油，都被整整齐齐收在一个大纸箱，摆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东西很少，除了这个大纸箱外，就只放着一个大衣柜。


    里面都是些小池的旧衣服，叠得很整齐。


    娄影起先不知道这些衣服是留着做什么的，直到他把里面一件叠好的黑色卫衣重新展开。


    ……上面沾了半面淡黄色的狗毛。


    娄影抱着衣服，在怀里拥抱片刻，又把毛衣按原样折了起来，无声地替他珍藏好这份纪念。


    （十三）


    想到这里，在黑暗中，娄影珍惜地亲了亲池小池的眼睛。


    小池扔掉药瓶后，进步神速，睡得很快，很熟，只在被触碰的片刻无意识地伸手往虚空里抓了一抓，被娄影准确握住掌心后，就平静了下来。


    （十四）


    过了两天，在外出差的lucas依约托小刘把哈士奇接走了。


    一个多月后，lucas又跑来了池小池的家，却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外头，神神秘秘的。


    以为他是没脸见人的池小池指着已经换了一套新皮肤的地板：“帮我转告一声，谢谢他的免费拆迁。”


    lucas：“不客气，你的报酬。”


    说话间，他将一个笼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径直提到了池小池眼前来。


    里面是一只刚断奶不久的小奶狗，正缩在笼子一角，瑟瑟发抖。


    （十五）


    池小池脸色有点难看：“我说我不——”


    （十六）


    下一刻，小池愣住了。


    眼前的，是一只不像哈士奇的小土狗。


    它完全继承了妈妈的相貌，其貌不扬，毛色金黄，是最典型的田园小土狗的长相，眼睛很湿很亮，但像是害了什么病，目光是没有一个准确落点的，虚虚望着前方，对这个世界带着十分说不出的茫然和恐惧。


    （十七）


    池小池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没有了。


    他把笼子接过来，托着底部，轻轻放下，仔细端详起它来。


    （十八）


    看到他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lucas也觉得奇怪。


    他小声跟站在一旁的娄影说：“你怎么知道这群小狗里，有一只眼睛不大好的？”


    娄影笑笑：“就，一种预感吧。”


    （十九）


    娄影总感觉，自从他们回来后，就有一团能量始终停留在别墅里，走来走去，不肯离开。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它没有恶意。


    ……直到一个月前，lucas把哈士奇带来的时候，它就跟着lucas走了，不见了。


    （二十）


    “它好像是……等了太久，太久，所以想要回家了。”


    （二十一）


    小池蹲在笼子边，手指试探性放在笼子边时，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一直颤抖着的小狗狗，湿漉漉的鼻子抽了抽，像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从笼子另一端，跌跌撞撞、半爬半拱了过来，对着池小池的指端嗅了一阵后，用小乳牙轻轻咬住了他的指尖。


    （二十二）


    池小池贴着笼子，嗓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狗肉……埋埋，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