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廿无那支规模庞大的探索队中,自然是少不了安国栋的身影,作为工业复兴委员会主任和安娜的爸爸,现在的安国栋正带领着一支由过去金陵大学的工科教授组成的专家团队,已经提前一步到了滨海市。
现在这支规模庞大的考察团,正在对一家末世前全球最大的电动汽车加工厂,进行一场以围绕''工业资产评估与再利用''的专项调查。
现在的安国栋一行人,置身于那座巨大的厂房中,厂房已经因为常年的海水侵蚀变了另一副模样。钢筋混凝土的表面,寄居着大量牡蛎,这些牡蛎坑洼不平的壳,这些牡蛎壳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
这些牡蛎的外壳,有的已经钙化成了灰白色,有的还保留着海水的湿润和暗绿色的光泽。它们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缓坡,就像是海浪在墙壁上留下的波纹,记录着海水曾经在这里肆虐的痕迹。
在牡蛎壳的缝隙中,还生长着一些其他的海洋生物,比如海藻和藤壶,它们或绿或红,为这面墙壁增添了几分生机和色彩。然而,这些生命的存在也加剧了墙壁的腐蚀,让原本平整的墙面变得凹凸不平,让这间厂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海底的洞窟那样的深邃且富有沧桑感。
一只被海水滞留在这里的海龟艰难的在地面爬行,这只巨大的海龟看起来也发生某种程度的变异,它那个直径在300cm到310cm之间的巨大壳子上爬满了白纹藤壶,黑纹藤壶,甚至还有一些原产于世界另一端的藤壶类生物,比如通常栖息于红树林等热带或亚热带海域的潮间带的那些红树纹藤壶,还有分布极广的网纹藤壶。
与之不同的是一只壳子两侧挂着两个海葵,就像是带着两个耳帽一样的寄居蟹,就那么带着自己两个红色的小耳帽儿,踏着灵巧的小碎步飞速爬行,最后钻入了黑暗中的一个小水洼。
武新宇本就是滨海人,灾难来临后他的父母不知所踪才被武廿无和安娜收养,虽然因为''那件事''的影响,他被武廿无送到张玉洁那里抚养,但是他对于安娜的爸爸安国栋还是有些一种复杂的情感。他现在虽然是庐州''朝廷''(督帅府)的继承人,也是庐州方面军的军事代表团的领队,可他也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很难不对这些海洋动物产生兴趣。
当那只巨大的海龟缓缓靠近他的时候,武新宇身边的那些警卫很怕,这玩意咬伤这位太子爷,想要拔出自己佩戴的西格绍尔p320就想直接解决了这玩意儿。p320套筒下方激光指示器那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汇聚在那个海龟的头顶。海龟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缩了缩脖子,然后可怜巴巴的对着武新宇眨了眨它那个小绿豆眼看起来可怜极了。
武新宇笑着摆摆手,示意警卫不用紧张,他末世之初原本就是一个人生活的,又怎么会怕一只海龟?当人群分开后,他走到海龟的身边,看了看这个被藤壶爬满的可怜虫。猜到这家伙是想要让别人帮它扣藤壶,这种情况在末世前并不罕见。
武新宇看了看这个大海龟,笑着摇摇头,转身对身边的警卫员说了句:“留下一个人,用刀子给这个大家伙把身上的藤壶清理干净,其他人跟我走。安主任那边还有事。”
武新宇这个孩子当然想帮着海龟扣藤壶,可这次他这次不是来参与动物救助计划的,不过他还是对留下那个警卫说了句,“清理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弄伤了它。”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回事,武新宇居然发现那只海龟对自己点了点头。虽然这位太子爷也明白,海龟没有复杂的情感,请求其他动物帮助,或者同伴交流时也都是点点头,摆摆手,可他心里还是暖洋洋的。毕竟对于一个每天不仅要学习治国理政,还要跟着一大群幕僚商讨包括但不限于,对自己父亲各种政策的解读;还有自己那个弟弟,也就是那位被封为“钦命征北大将军王”的武天嗣的行辕内发出的各种指令,以及相应的应对方案;甚至还要对一些人事任命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别人只知道他是太子,根本就忘记了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那个海龟的点头还是把他逗笑了,于是他开心的对一个随员说了句:“你看就是帮了只大乌龟,它都还知道点点头。”
可身边那位从内务部内教局,新派来的教师,宋省陆氏家族陆名章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这虽然在武新宇的意料之中,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他那个顾永清师傅,因为建议他派太子亲军去大将军王的行辕历练,就被他父亲以空运的方式送来一局棋。那是围棋知名棋局——''当湖十局''中的第三局,而且他的父亲已经走了黑152手,顾永清告诉他那是''督帅对他顾永清的警告'',于是就在没有解释更多,跟着送棋的人去了庐州。
后来武新宇看了犬牙交错的围棋棋盘,又问了张亚龙才知道。黑152手是这一局的关键一步,也是当时黑棋在这局棋的胜负手,如果当顾永清敢随便落子,那是必死无疑。
其实武新宇现在也明白了,他的那位顾师父''当湖十局''的黑152手,并不是无人可以破解,而是重点在于谁摆下的,武廿无作为八省督帅摆了这一步棋,就是为了警告。如果他的顾师父,无视这种警告,下出前无古人的妙手,那是狂悖,随便走一子那是无能。只要不按照黑棋战败的棋谱落子,就是无视一头猛虎的咆哮。
武新宇还记得,那时他和顾师父(顾永清)就在宋省张家老宅的书房内,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岁月的味道。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洒在那张古色古香的棋盘上,黑白棋子如同两军对垒,顾师父就那么静默地站在那里。
那时的他依旧穿着那一身笔挺的白西装,戴着那顶月白色的礼帽,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显得既庄重又儒雅。然而,此刻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无奈的光芒。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顶礼帽的边缘,似乎在寻找一丝安慰。
顾永清的目光落在那盘棋上,黑152手如同一记重锤,击中了他的心。他知道,这一步棋自己会解,而且是一记妙手,可这是是那位督帅对他的警告。他的嘴唇紧抿,嘴角微微下垂,显露出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想要伸出去,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他知道,这一步棋,他不能乱下。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反映出他内心的焦虑和紧张。他的眼神在棋盘上游移,似乎是想要落子,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武新宇还记得当时问了一句父亲派来的那个警卫员,''父亲送来这盘棋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那个警卫员听到他这位''太子爷''的问话,只是说了句“督帅说,顾先生自知其中妙处”,就把手搭在枪套上,死死的盯着顾永清。
顾永清听到这句话,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白西装下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仿佛在问自己,是否应该接受这个无声的挑战,是否应该屈服于武廿无的权威。
顾永清的脸上写满了矛盾,他的胡子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微微颤动,那是一种无声的叹息。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捏着礼帽的边缘,似乎想要从中汲取力量。
最终,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中的不甘渐渐被一种认命的平静所取代。他知道,他不能乱下棋,因为这不仅仅是棋局上的一步,更是他命运的一步。他缓缓地摘下礼帽,郑重地放在桌上,然后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书房,留下那盘未完的棋局,和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直接跟着那个警卫员,坐着飞机去了庐州,向那位八省督帅赔罪认输去了。
时间回到现在,此时的武新宇看着这座破旧的厂房,他想起阿莉说过,他的父亲武廿无过去末世之初在滨海的时候,就总是带着柳青和安娜领着阿莉撬牡蛎,或者挖一些蛏子和螃蟹煮着吃。可当武新宇问具体都有谁的时候,阿莉总是语焉不详。有时候说那时候还有两个叔叔,有时候干脆就说他听错了。
“想必那两个人肯定已经化为了历史的尘埃了吧。”武新宇就那么痴痴的想着。毕竟武新宇被安娜和武廿无收养,那已经是那对夫妻独自开车去金陵以后的事了。
那时候他只觉得武廿无和安娜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也很爱护他。以至于柳青回来找武廿无的时候,新宇还总是叫武廿无''老渣男''。现在他还记得安娜给他嘴里塞巧克力,嘱咐他饿的时候在嘴里含着,说那句话的时候,那个大鼻子妈妈总是眼馋巴巴的盯着那块巧克力。
可现在他已经被送到张玉洁那里抚养了,虽然还是那个爸爸,妈妈也是爸爸的女人。不过那个大鼻子妈妈已经生了自己亲生的儿子,他还真的不好再去打扰了。
武新宇知道那个孩子叫武天授,那孩子出生的一瞬间有五彩祥云笼罩庐州的事。很多时候他都想放弃了,也都是现在外公也就是张玉洁的爸爸张亚洲和顾师父在劝他要勤勉。可是现在顾师父已经去了庐州,张亚洲因为公务留在宋省抽不出身来。所以现在他的身边都是像陆名章这种样的闷葫芦。
这位太子爷的皮靴就那么踏在冰冷的积水中,小心翼翼的前行。这些水冰凉刺骨,但是这个孩子,还是低着头借助着随行人员的电灯向厂房中那些破败的设备。一条条变异后的?鱼,也就是吸盘鱼密密麻麻的挂在厂房的墙壁上。如果是末世前,这些东西最大也不超过90cm,而现在一条条都在160cm到180cm左右。
它们就那么挂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个灰白色的裹尸袋。流水线上还挂着末世的那些畅销车,每一辆都在一二百万以上,这些车上的鹿角珊瑚已经干了,不仔细辨认都几乎看不出那是一辆车。至于机械臂,被牡蛎爬满了,看起来根本没有末世前那灵巧的样子,反而就像是一块破石头。
正当武新宇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和对当前环境的观察中时,一阵直升机飞过的巨大轰鸣声突然打破了厂房内的寂静。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连这座经历了末世洗礼的厂房都在微微颤抖。武新宇抬起头,目光穿过厂房破败的屋顶,试图捕捉那在空中的金属巨兽。随行人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动,他们手中的电灯在瞬间的惊慌中摇晃,光影在墙壁上跳跃,使得那些挂在墙上的?鱼和覆盖着鹿角珊瑚的车辆看起来更加诡异。警卫们迅速采取行动,一部分人立刻将武新宇围在中间,另一部分人则警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
伴随着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后停止,警卫们警惕的看向四周。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安国栋拿着一份一张雪白的纸,开心的走了过来,远远的笑道:“公子不要紧张,督帅来了命令,让您去金陵,那架飞机就是来接您的。”
武新宇一听,并没有想起别的,反而是想起了那个地势极高的加油站。那时,他和爸爸妈妈被大水困在那里,当时的武廿无还教他怎么做虾篓捞虾米,安娜也总是把好吃的给他留着。想到这些,这个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和爸爸好好说过话,几乎一年没见过安娜那个大鼻子妈妈的孩子,眼角有些湿润了。
武新宇听到安国栋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惊喜,但很快又被一种深深的忧郁所取代。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是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破败的屋顶,望向那架直升机,仿佛能从中看到爸爸拉着那个大鼻子妈妈的手,在招呼他“有大鱼了,快来看看。”
泪水划过他的脸颊,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几步,似乎是想要更靠近那架直升机,更靠近那份久违的亲情。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掌心里全是汗水。
这位太子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汲取着勇气和力量。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仿佛是在告诉自己,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勇敢地面对。
他转身面向安国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安...安先生,爸爸他...他有说什么吗?他有没有提到我妈妈?”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可随即目光黯淡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失礼了,现在他的母亲是张玉洁。
安国栋看着武新宇,眼中闪过一丝同情,身为安娜的爸爸自然不会订正这个孩子的冒失。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督帅没有具体提到,只是让你去金陵。其他的,他并没有多说。”他的声音温和而安慰,试图减轻武新宇的焦虑。
武新宇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一种决心所取代。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仿佛是在为自己打气。他转身对随行的人员说:“准备一下,我们去金陵。”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却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和决断。
随后,武新宇的身影在厂房的阴影中渐渐远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但是阳光却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