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曦越一直有惩治郡国上下、肃清不正风气的想法,但他也知道,欲壑难填,人心难清。
更何况如今治下还处在蓬勃向上的发展阶段,正是各方皆需人手的时候,他也没有开创出取代当下制度的人道之法,所以才一直按而不发,多是小惩轻罚以诫之。
而这对于治下日益壮茂、盘根错节的仙族和官僚氏族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讯号。
各仙族官牧的掌权者尚有自知之明,知道周家早晚会对治下整治,所以行事谨慎小心,对下多施以约束管治。
但正所谓树大生根,朽木自腐;就连周家有着诸多修士管制,族中子弟自幼就有族学教谕德行,各宗脉也仍有不少族人被物欲迷了心神,变得奢靡惰劣、荒淫无道,就更别说这些仙族官僚的子弟了。
这些年间,就时常有仙族官牧子弟欺民霸市,作恶多端。
这种情况,即便周曦越严加惩治,也难以遏制类似事情的发生,只能施以连坐迁罪,才总算是有所收敛。
望着苍茫南天,周曦越御空而立,空中喃喃低语。
“此番南拓疆土,人道壮盛壮盈,应该就足以辟法监御各方了。”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便能成的,他欲谋求人道官位法亦是如此,虽然目前已有些眉目,但以他当下的修为造诣推演,不仅成不了,而且还会平白拖累修行。
如今最为要紧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壮盛人道,这样他才有望成就人道玄位。
待到那个时候,他才能真正以人道之法治御天下。
而在下面,浩荡队伍向苍茫南天缓慢掠去,兵卒军伍也渐渐和各族修士分离,前者只为拓僵,后者则是为了占地。
“这帮修士,脏活累活是一点都不想干,尽晓得占宝山据沃土。”
陈才江虽然已五十好几,但因为服用诸多锻体灵丹,又有周曦越予以的些许人道加持,虽然实力依旧比不上炼气修士,却也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力可抗鼎撼石,浑然不见半点老态。
而这也是周曦越对人道的一个尝试:人道兵卒。
以周家的丹道造诣,如今的龙虎卫已然是凡俗兵卒培养上限,不仅极其耗费资源,而且千军为阵才堪堪同化基争锋;至于说以启灵修士为卒,确实能更厉害一些,但消耗的资源也将疯狂倍增,得不偿失。
毕竟,兵卒之所以能组建军阵,是因为引动的为汹涌血气;这换到修士身上,那就是数百上千个修行同一法门、气机相同的存在。
倘若所修法门不同,军阵就会因为灵机相斥而无法凝聚。
而培养这样的修士军队,哪怕全是启灵层次,那对灵气的消耗都将达到一个恐怖地步,再往上的炼气修士,那更是足以让某一资源在一地耗尽不复,就更别说后续的维持补盈,赵国这样的大势力都可能被活活拖垮!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人道兵卒的出现,就是为了在原有基础不变的情况下,额外增添龙虎卫的实力。
从结果来看,周曦越自然是成功了。
在人道加持下,陈才江可聚一方人道之气于自身,不仅能掌御神力,而且肉身承载能力也会大幅度增长,足以承受数百兵卒的血气加持,实力比肩炼气中重,乃至是高重!
最重要的是,更可借助人道之力短暂临空!
但是,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也算是也失败了。
这所谓的人道兵卒有一巨大弊端,那就是一旦离开人道疆域范围,人道加持就会消散;这也就意味着,除非镇南郡国扩张到如今的定南府去,不然根本援助不了前线。
但那样的话,周家就要直面各大妖族逼压,那自然是不可能。
“老大,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些军伍粗人,占土扩疆倒在行。”一旁的朱虎朗声笑道,“这经营宝山灵泽这种事,还是得看这些娇生惯养的修士。”
“若非如此,上位英明,又怎会这么安排呢。”
在三年前,因为军功攒够,朱虎也是如愿被晋升为龙虎正卫,更是几经变迁成了陈才江的副官,也算是龙虎卫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越是相处久了,他就越害怕。
因为陈才江真的是太有勇无谋了,平日也是毫不忌讳,口无遮拦。
就像方才所言,也就是其为陈家三爷,上有化基真人的大伯,外有一方县尊的大兄,二兄也同农脉紧密相连,陈家又地位超然;这要换了旁人,早就被那些仙族记恨,哪日被坑杀了都不知道。
现在自己为其副官,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要处处劝着点。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朱虎就瞥见旁边一众兵卒有所异动,心中不免叹了口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
周家招募兵卒面对的是治下所有百姓,而仙族氏族也有大量凡俗族人想要谋求权力,或考取功名为官,或参军入伍为将,这自然就导致军队内鱼龙混杂,派系林立。
听到朱虎所言,再想到陈秋生的告诫,陈才江这才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哼声了几句,便带着队伍向更远处行进。
所到之处,披荆斩棘,整石劈路。
而每行至险峻之地,这些兵卒就会停下来,然后烧纸焚香,巨石压珠,以作祭祀。
黄烟袅袅缓缓升起,珠碎成灰渗入大地,一股极其微弱的波动随之浮现。
与此同时,那些修士奔走各处,于山岳气机之地筑碑,平缓所在建亭,凶恶怪处则立石塔……
牛林原矗立在一处山头,清风拂动衣衫,脸上满是惆怅;而在其身侧,则立着一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初从军戍边的牛东杰。
“现在扩到哪了?”
牛东杰浑身凶气,修为也比牛林原要高深,此刻却是恭敬不已。
“回爷爷,军伍已经往南扩了快有百里。”
听到这句话,牛林原沉默片刻,淡声说道:“东杰啊,当年爷爷让你从军戍边,也是苦了你了。”
“若不是爷爷当年英明,让孙儿去从军,给家族延续加了一道依仗,只怕我牛家早就在动荡中衰败不复,孙儿些许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牛林原欣慰颔首,“这些年随你一同去军伍的子弟不少,已然在军中站稳脚跟,有些更是安居生息。”
“现在官家南拓开疆,广袤荒土尽可取之,正是家族腾飞的大好时候,爷爷想求你一件事。”
牛东杰面露疑惑,引得身上甲胄铮铮作响,“爷爷您说,孙儿谨遵教诲。”
“带领那些族人在南边据山立族,另开宗谱,让我牛氏自此分作两家,南北互望相守……”
……
牛林原这般所为,自然是想为家族延续再增添一些筹码;若换在平时,自不可能再占一山,但当下郡国南拓,周家需要修士经营打理,管制必然会有所宽松。
与之类似的情况,也在别处发生,如那石、韦、王等姓,皆趁此机会分家立族;周家麾下的诸多散修、道院弟子,此刻也是纷纷占灵山泽地,以此立族建宗。
而他们每至一山一地,就会立碑建亭,焚香烧纸,以石压黄珠。
袅袅玄机自这些山岳江河浮现,随后缓缓向明玉都涌去,同那方周皇玉玺相融,使得其威势愈发浩瀚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