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还是把浩浩送幼儿园吧。我们俩白天都要上班，现在妈的身子骨又是这么个情况，根本照顾不了他……”


    “我找人问过了，最近的军分区幼儿园，起码得3岁才能入托，浩浩现在才2岁不到，人家不肯收啊！”


    “那怎么办？总不能成天带着去单位吧？你坐办公室的倒是可以带，但是浩浩你也不会照顾啊！我又是站柜台，人多眼杂……”


    “我明天去老徐那儿再打听打听吧，看看他们单位的幼儿园接收不，虽然距离远了点，但是处于家里跟工具厂中间位置，这样我们下班去接了他直接就到工具厂去，实在忙不过来的话，也可以叫你爸帮忙去接一下。”


    “那好吧，你抓紧去问问，早一点落实下来。”


    听到耳边的对话，被尿意胀醒的颜浩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伸手去枕头下摸眼镜，却摸了个寂寞，视野里不再是一片朦胧，紫红色的绒布窗帘，橘红色的组合柜，还有组合柜上玻璃加层上贴着的那张1985年的“小巴郎年历”，日历上的日期都看得清清楚楚。戴眼镜20多年的颜浩下意识的托了一下鼻梁，发现并没有眼镜，而是一只肉嘟嘟的小胖手。


    垂死病中惊坐起！四周的一切仿佛是在梦里。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内，白炽灯，鸿运扇 。好有年代感，好熟悉，好……好扯淡。颜浩记得那台忽忽悠悠转着的鸿运扇至今还在爹妈的房间里站岗。不能说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还有那张陪着自己度过了二十多年的“1985小巴郎年历”。


    “重生了？” 颜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什么都没变，风扇在转，“小巴郎”在笑，颜浩却懵了。


    回过神来。下床，拉开门，脑袋凑到门口朝外间看过去，一对年轻男女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男子是颜浩的父亲颜跃进，此刻正抽着烟，女子是颜浩的母亲汤丽清，手里拿着一把钱在整理。


    看到颜浩露出的小脑袋，汤丽清放下手里的钱，同时瞥了一眼颜跃进，颜跃进赶紧把手上的烟的火给摁灭，剩下大半支斜靠在烟缸边。待会还能再点着接着抽。


    “浩浩睡醒了？是太热了吗？我记得我没扭定时啊？”汤丽清边问边笑眯眯的走过来搂起了颜浩坐到沙发上。


    “妈妈我要恰水” 颜浩说，“还要窝尿”


    边上的颜跃进很有眼色的起身从电视柜上拿来一个塑料双耳杯，杯身是红色，杯盖是白色，杯盖上还支出来一个小嘴，嘴上有三四个小孔。


    颜浩伸手接过杯子，仰头嘬了一口，然后从汤丽清的身上扭下来，回到里间，在里间的房屋角落里找到一个红底白花的痰盂，走过去，把痰盂盖拎开，左手拎着水杯，右手正准备扒裤子放水，忽然愣住了。


    “这是什么裤子啊，嗯！？”


    竟然是开裆裤！裤子前后各一根松紧带，两根松紧带之间夹着一块尿布。大开大合之间颜浩扯下尿布往床上一扔，小雀雀对着痰盂开始了愉快的放水。


    然后，就出事了。


    颜浩忘了此刻的自己已经不是前世的“顺风滴湿鞋”的身子了，而是“顶风尿三丈的”童男子，特么按照前世30多岁的经验对好的角度和距离，此刻竟然预判失误！一股湍急的水柱冲出了痰盂范围以外，即将直接射在墙上，可是既然已开枪，半路刹车可是很难受的，吓得颜浩赶紧压枪，捏着小雀雀调整角度，后续的水柱这才打在了痰盂范围之内，水柱撞击着搪瓷的痰盂，发出金水相击之声。瞬间舒爽了的颜浩左手把水杯送到嘴边又仰头嘬了一口，看起来豪迈，不羁。不想却随着汤丽清的一声惊呼神经又绷了起来。


    “浩浩你怎么不坐在痰盂上窝尿了？”尾随进来里屋的汤丽清问到


    “啊？嗯？”颜浩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解释刚才的失误，决定先装个傻。


    “你平时不都是坐在痰盂上窝尿的么，今天怎么站着尿了，还一边喝水一边尿，你看看墙壁上都搞到了，擦都不好擦。”这会墙壁还没贴瓷砖，粉刷的应该是石灰这类的墙灰，尿液直接沁润了进去。


    “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会注意的。”三十几年的相处，自己老妈的性格颜浩还是门清的，老妈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的。狡辩的话只会挨更毒的打，倒不如光棍的承认错误，再撒个娇哄哄就完事了。说完，颜浩不自觉抖了一抖。还好，身子的抖动并没影响弹道，没有抖到水泥地上。


    放水完毕，浑身轻松的颜浩拎着痰盂盖盖好，看着已经转身去厨房拿抹布的妈妈，松开小雀雀，看着自己没有鸟笼大开中门的裤裆，太别扭了！虽然颜浩前世十一二岁才开始穿内裤，但也算是穿了二十几年，突然这么一空，竟然感觉手足无措，瞄了眼床上的尿布，羞耻的扯过尿布，就要往裆里塞，但是颜浩自己没夹过这玩意儿啊！哪怕后来颜浩女儿出生也是用的纸尿裤啊。颜浩老婆倒是应该很有经验，毕竟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这可真是难为我浩虎了！算了，摆烂吧，毕竟我这会还是个蹲着尿尿的男子汉。


    汤丽清拿着抹布进来，把墙面擦了擦，转身又看到躺在床上的颜浩和盖在裤裆上的乱成一团的尿布，扭头去厨房把抹布投了挂好，又进到里屋，朝躺在床上嘬水的颜浩问到“崽啊，你还要睡觉吗？”


    “不睡了，妈妈我睡醒了。”颜浩坐起来看着妈妈，努力调整脸上的肌肉，摆出一副可可爱爱的模样。


    “那妈妈给你换衣服吧，尿布是睡觉才穿的，睡醒了就不穿了的哦”汤丽清看着可可爱爱的崽，刚才颜浩不按规矩来引发的意外所造成的不悦消散的无影无踪，毕竟才两岁不到的孩子，他都能自己尿尿了，还晓得盖痰盂盖，老公都经常忘了盖痰盂呢，


    比他爸都强了，还要怎样？


    听到换衣服，颜浩顿时来了精神，妈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这开裆裤我是一刻也忍不了了。虽然小雀雀很可爱，但三十几岁的“我”真的没法接受啊。于是颜浩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杯，坐起来看着衣柜，他前世看老相册知道自己小时候好看的衣服还是不少的，不知道汤丽清会拿出哪一套呢。


    只见汤丽清从边上矮柜上拿起一件“衣服”，白底，蓝花，目测是一件海魂衫，虽然以颜浩三十岁的审美看，有点落伍，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搭配一条纯白色的短裤，也还是很可爱的。然后下一秒颜浩就傻眼了。


    汤丽清把手上的“海魂衫”一抖，又抖出一截来，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条“海魂裙” 。看材质，100%纯棉，清爽，透气，吸汗，亲肤。没错，汤丽清手上拿着的是一条“海魂裙”。


    “什么鬼，我有小雀雀的啊，啊！妈你不要过来啊！”颜浩此时已经目瞪狗呆，看着向他靠近准备扒他上衣的亲妈，内心发出了绝望的呐喊。此时想起前世汤丽清曾经提过颜浩小时候穿过好几条颜浩小表姐退役下来的裙子，海魂裙只是其中最平平无奇的一条。记得当时妈妈提到隔壁有个邻居大叔，每次见到颜浩抖会逗他“浩浩你的小雀雀不见了”。然后颜浩就会可可爱爱的掀起裙子拎着小雀雀豪气干云的说“在这里，在这里！” 随后邻居大叔就会哈哈哈大笑 的凑过来摸一摸……颜浩的小脑袋。


    在颜浩的回忆和思索间，汤丽清已经给颜浩换好了“衣服”，拿着换下来的开裆裤，尿布和上衣还放到鼻子旁闻了闻，确认没有滴到尿渍，然后又叠好放到床边的矮柜上，看来是准备给颜浩晚上睡觉的时候换上。


    换好衣服后，汤丽清搂着颜浩再打量打量，擦去眼角的眼屎，再rua了rua颜浩的头发，又小心翼翼的捋好，嗯么一下亲在颜浩的脸上，满脸稀罕的笑着说“去玩吧，不要乱跑，不要跑出楼，有什么事情记得回来告诉妈妈”


    颜浩从里间走到外间，看到颜跃进又拿起了刚才掐灭的半根烟准备点火，看到颜浩走出来又放下了打火机。于是颜浩对颜跃进说“爸爸，我要出玩 ，你帮我开下门。”顺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下午四点半，但是具体是哪年哪月哪日就不得而知了，不到两岁的娃娃问父母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的话又太突兀了，颜浩决定晚上看《新闻联播》


    颜跃进果断擦着了打火机，点着那半支烟吸了一口，然后起身扭开了房门，嘴里还叮嘱着“不要跑远了，不要出楼”


    走出房门就是一条长长的楼道，楼道里摆放着这是一栋4层的宿舍楼，一层有6户人家，每户的格局都差不多，一房一厅外加一个独立在外头的厨房，颜浩家是一楼的右边边户，这栋宿舍楼是属于二轻局的宿舍，所以里面很多邻居和颜浩的父母都是同事或者前同事。按前世的记忆，左边是一家姓李的伯伯家，家里有个叫李浩的大哥哥，今年应该已经十八九岁了，没考上大学选择了入伍当兵，去了二炮，后来表现优异还进了军校，提了干。不知道此刻李浩哥哥去部队了没有


    李伯伯家门没关，这年代鲜有家里装空调的，都是一台电扇加吊扇过夏天，颜浩扒在门口往里面一瞄，李浩大哥正在外间和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下跳棋，看李浩脸上便秘的表情，颜浩感觉李浩应该是凶多吉少，颜浩虽然跳棋下得不怎么样，但是他是懂便秘的。看到颜浩的脸，李浩招手把颜浩招呼进屋，顺手把棋盘打乱“勇别，我弟弟来玩了，我们玩别的吧”


    对面的少年目瞪狗呆的看着李浩，又扭头看了眼从门口往里走的颜浩，脸色勃然大怒“我就剩2个子就进完了，你这时候不玩？那今晚的羊肉串怎么算？”


    “你又没赢，吃什么羊肉串，这样咯，去影剧院买点泡菜萝卜算了，小家伙也能吃点，羊肉串是辣的，他吃不了.”李浩义正言辞的说到


    “下次我再跟你玩跳棋我就是狗”


    “好咯好咯，别说这么多，给你五毛钱你去买萝卜，记得不要放辣椒”李浩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角，珍重的交到目瞪狗呆少年的手中，还郑重的叮嘱一句“不要放辣椒，藕要多点.”


    目瞪狗呆少年接过钱，夺门而去，颜浩坐在他之前坐的板凳上，看着这原本是六色六方，此刻却只剩下两色棋子的跳子棋盘，心道剩下的跳棋估计都被李浩哥打弹珠输掉了，能剩下两色维持个基本运作也属实不容易了。不过颜浩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小娃娃，是不会问出这个让人难堪的问题的。


    “浩浩你看小人书么？”李浩一边边收拾跳棋顺便翻出一本连环画。这也是他家最接近颜浩这个年龄层次的玩具了。


    “额，我要看《薛刚反唐》”


    “你还知道《薛刚反唐》？”


    “知道，我姐姐给我讲过这个，就是一个叫薛刚的少年在家里不好好读书成天在街上好勇斗狠结果失手打死了官二代于是在家里混不下去跑到部队去当兵然后成了一位将军的故事”颜浩看着李浩那张目瞪狗呆的脸，可可爱爱的说到。


    看着面前稚嫩的小脸，李浩便秘脸又出来了。


    “我家没有这一套，不过你姐姐既然都跟你讲过这套了，我们看点别的吧，《铁道游击队》看么？”


    “不看，开火车的没意思，大将军才有意思”


    “什么开火车大将军的？”目瞪狗呆少年买完泡菜萝卜出现在了门口。嘴里还叼着半截萝卜。


    “浩浩说他看过《薛刚反唐》这套书，我问他书里讲的什么故事，他这么说……诶 ，你洗手了么就拿手捻，不是有签子么。”


    记忆里这影剧院门口的泡菜萝卜是真不错，酸，甜，咸相互融合变化，口感爽脆，汁水饱满，夏天吃真是开胃解暑。前世颜浩读小学的时候自己也经常去买。马路对面就是。


    “浩浩你真聪明啊，连环画都会看了，勇哥家里好多连环画，下次你叫李浩带你去我家看，我家就在后面的电业局里。”


    看来这勇哥是个“电二代”啊，不出意外以后也是要进电力系统写出一篇《祖孙三代电力人的传承》的华美篇章的人了。


    “谢谢勇哥，勇哥你长得真帅，比费翔还帅！”


    好话又不用花钱，尤其是2岁小屁孩的话尤为珍贵，再引入红遍大兴安岭的费翔做锚定物，直接把勇哥的颜值定在了天花板之上了。乐的狗呆少年赶紧拿牙签戳起一根萝卜就要喂给颜浩。


    这时汤丽清出现在门口，对颜浩说“崽崽，跟妈妈回家，奶奶来我们家了。”


    颜浩顿时呆住了，送到嘴边的萝卜都没接就跟着妈妈往回走了。


    “奶奶不是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去世了么？”颜浩内心震撼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