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三丫头送去城外的家庙，”老秦国公爷发话道：“伺候过她的人，也一并送去。”


    “送去？”周敬渊没听明白自家父亲的意思。


    老秦国公爷不跟大儿子废话，直接命老二周敬鸿道：“这事你去办，要快。”


    周敬鸿在京营挂了个虚衔，一向也是个混日子的主儿，如今被自家老子点到名了，周敬鸿闷声应了声是，转身就往正堂外走了。


    周敬鸿都走没影，估计已经带着人到了周嫣的闺房了，周敬渊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父亲是命他二弟，去把伺候周嫣的人都杀了。


    “你回房去吧，”老秦国公爷让周敬渊走。


    “那嫣儿？”周敬渊颤声问。


    老秦国公爷：“等福王爷大婚之后，再安排三丫头的丧事。”


    福王到底是哪一天大婚，这个还没有定下来，那自己的女儿要何时才能入土为安？


    韩氏夫人一下子就急了，可要她这会儿跟老秦国公爷说话，韩氏夫人又不敢，于是韩氏夫人轻轻拉了一下周敬渊的衣摆。


    可周敬渊还没说话，老秦国公爷已经站起了身，他要进宫去请罪。


    “父亲，”跪在地上的周敬渊追着自家老父亲膝行了几步。


    “溺子如杀子，”老秦国公爷对周敬渊说：“溺女也一样。”


    老秦国公爷大步走出了正堂，身后传来长媳大哭的声音，老国公爷也没回头看，人都死了，哭有什么用？搁老国公爷眼前的难题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东盛帝息怒？


    身后的家中晚辈，可能没有一个人能有老秦国公爷此刻的焦虑，老爷子站在庭院里，环视一下，庭院是经精心布置过的，连花草都可称名贵。


    老秦国公爷一向笔挺的背脊微微有些弯，他不知道今天之后，这偌大的秦国公府是否还能由他们周家住着。


    老秦国公爷骑马离府的时候，周嫣的闺房这里，伺候周嫣的十二个丫鬟婆子，包括奶娘在内，都被灌了一碗毒汤，尸体倒了一地。


    把这事儿做完了，周敬鸿才推门进了侄女儿的闺房。周嫣的尸体被放在床上，一床花被将周嫣从头到尾遮了一个严实。


    周敬渊和韩氏这时赶了过来，韩氏在来的路上不敢哭，这会儿进屋看见周嫣的尸体，终于是忍不住扑到床边大哭了起来。


    周敬鸿等了韩氏一会儿，见韩氏哭得没完了，周二老爷没耐心再等了，跟周敬渊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三丫头去了家庙，还得再往回赶，这一来一去的，万一城门关了，我要怎么回来？”


    周二老爷的话，听在周大老爷夫妇俩耳中极其的刺耳，你的侄女儿死了，你却只想着你万一回不了城该怎么办？


    “这是父亲的吩咐啊，”周二老爷又跟自家大哥强调了一句。


    “那二弟也得容我替嫣儿换身衣服啊，”韩氏哭道。


    周敬鸿到底还没不讲情面到，不让周嫣换身衣服的地步，一甩袍袖，周二老爷出去等了。


    周敬渊哪怕是周嫣的亲爹，他也不能看周嫣换衣，所以周大老爷不久之后，也从周嫣的闺房里出来了。


    院子里，下人们正在搬运奶娘们的尸体。


    周敬渊一阵作呕，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他问周敬鸿说：“你要把她们弄到哪里去？”


    周敬鸿：“送城外埋了，还能怎么办？”


    周敬渊刚想说话，一眼又让他看见一个丫鬟的尸体了，周大老爷顿时就又是一阵作呕。


    周敬鸿看不惯自家兄长的这副德性，看几具尸体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女儿在家里发疯，说看不上福王的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呢？


    “三丫头的尸体在家庙里，还不知道要放多长时间，”周敬鸿说：“大哥，你劝大嫂给三丫头弄套干净的衣衫换上就行了。”


    冬天里，时间长了尸体也会烂啊，你给周嫣穿再好的衣衫又能怎样？


    周敬渊悲痛道：“她是你的亲侄女！”


    周二老爷把手一摊，“拖时间的是你跟大嫂，要是到时候父亲怪罪，大哥你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老爷子听见周嫣的死讯，眉头都没皱一下，你当老爷子有多看重周嫣呢？老周家的小姐十几二十个，多周嫣一个不多，少周嫣一个不少，你们夫妇俩的伤心难过算什么呢？


    周敬渊对于二弟的催促，只能沉默以对。


    闺房里，韩氏夫人在找要给周嫣换上的衣服。直到这个时候，韩氏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跟一具尸体待在同一间屋里。


    周嫣的新衣有，而且有很多，只是韩氏夫人在今天之前，是万万不会想到，她会在女儿的这一堆新衣里，给女儿找出一套寿衣来。韩氏夫人边哭边找，也不知道要挑哪一件好。


    老秦国公爷入宫请罪，东盛帝见他也没说什么，只说：“朕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


    老秦国公爷跪在地上，听了东盛帝的这句话，老国公爷冲东盛帝磕了一个头，道：“臣如今是年老体弱，不堪大用了，圣上，臣奏请圣上开恩，许臣乞骨还乡。”


    就这样，继夏照清之后，又一个乞骨还乡的臣子出现了。


    按理说，周武跟夏照清的情况不一样，周武是勋贵，几代人都生在京城，死在京城的，你还的哪门子乡？


    “可以，”东盛帝点一下头，道：“身体不好，就让你那几个儿子多多孝顺你，等养好了身体，朕还是要用你的。”


    这是连儿子们的官位都保不住了啊。


    老秦国公爷又一个头磕在地上，道：“臣遵旨，臣谢圣上的恩典。”


    东盛帝：“这些日子你也忙了些，归乡后就好好歇一歇。”


    老秦国公爷身上冒了冷汗。


    周嫣是一个原因，而他这些日子跟蒙文英争玉锋关的帅位，遭了皇帝陛下的忌了。


    “你们啊，”东盛帝叹了一句：“总是要多想。”


    你哪怕做了福王的岳丈，朕就会让你帮着福王争皇位了？你们这是都盼着朕死吗？东盛帝看着周武，心中生起厌恶之心，本就是已经享着荣华富贵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秦国公周武要归乡养病的消息，很快传出帝宫，传遍了京师城。


    安远侯府里，江入秋吐了一口嫌烫的茶水，跟江明月说：“周武被赶出京城了，魏相那边也差不多知道要低头了。”


    江明月默不作声地挑一下眉头，说了句：“高大将军余生要在京城蹉跎了，这是桩喜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