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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老人是被冻醒的。
铺天盖地的寒气将他团团包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锁在冰柜里，冰冷从他每一个毛孔渗进他的神经，刺骨冰寒。
他猛一睁开眼，结果跟一双拳头大的眼睛对个正着，他几乎被吓得心脏骤停，大惊失色，连忙往后爬了几步，拉开距离后，才看清楚，那是一座倒在地上的……神像？
“……图南神？！”
竟然是图南氏的图南神！
它不知道被谁推翻在地，连手臂都断了，青玉老人骇然起身，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将这座高二三十米，重数百斤的实心神像扶起来。
扶不动后，他愤怒地大喊，“谁干的？是谁？！”
谁敢这么放肆？
谁敢这么冒犯！
然而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回声，青玉老人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塔耳塔洛斯雪山上图南神的神祠里……他怎么上来的？他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还在飞机上……是梦吗？
一定是梦。
难怪，难怪，就说图南神怎么可能倒下？而且这里的光线灰蒙蒙的，只有梦境才这样。
青玉老人脸色隐隐发青，杵着拐杖，脚步有点虚浮，走到蒲团上跪下，嘴里念念有词，磕下几个头。
醒过来就好了……
醒过来就好了……磕着磕着，他突然感觉额头湿湿的，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也有点湿，定睛一看，手上全是血！
青玉老人错愕！再一看，地上全是血，粘稠的血，像浆糊，沾上就擦不掉，腥味冲鼻，他差点当场吐出来，连忙起身后退，惊怒交加：“……是谁在装神弄鬼？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知道哪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重物在挪动，青玉老人东张西望，等他视线转回来，就发现，刚才倒在地上，怎么都抬不起来的图南神神像，竟然自己“坐”了起来！
！
这一切都超出青玉老人的认知范围，他惊骇地睁大眼睛，和图南神看似慈悲，实则冷漠的眼睛在灰暗光线对视，它幽幽地望着他，好像随时准备要走过来。
青玉老人无法用语言形容内心的恐怖，他想都没想，拔腿就往门口跑，然而门被从外面锁上了，怎么都打不开。
空阔又密封的空间里，响起一道特别沉重的声音：“……你是在怕我吗？”
青玉老人所有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来！
他后背抵着门转身，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很快就确定其中一个：“初姒！是你！是你在装神弄鬼！你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
对，只可能是初姒。
“初姒！你出来啊！”
回答他的不是初姒，还是那道古老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底下传来：“你很久没有来看我了，我的贡品在哪里？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还敢不尽心供奉我吗——”
青玉老人惊极反笑：“……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初姒装的！你不是图南神！初姒！二理事！是你们搞的鬼吧？！你们给我出来啊！”
随着他的怒吼，那道声音发出瘆人的桀桀笑声，而且越笑越大，震耳发聩。
青玉老人胸膛剧烈起伏，太阳穴收缩又扩张，他握着拐杖的手抖得很厉害，笑声不断在他耳边旋转，他心浮气躁，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带动着往天灵盖冲去！
他抓着自己的头，把帽子抓落，露出辫子头，头发也被他抓散了，散开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像蚂蚁在爬，他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 ！
他抓起拐杖，直接朝那座神像砸过去：“别笑了——”
结果拐杖竟然从神像穿了过去，好像那只是一团空气，青玉老人这一刻真觉得自己在做梦——噩梦！
他惨叫一声，拼命捶打门：“开门！放我出去！开门！”
那道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既然没有贡品，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
青玉老人活了这么多年没有受过这么可怕的惊吓，贡品？什么贡品？他是说初栀和初姒吗？ 留下？留在雪山？像历代传人一样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死去？
“不……我不要留下！我不要留下！”
怎么可能有留下这种事？青玉老人脑子一片混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图南神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的一切都超出他想象，他脑子里纷飞错乱，完全冷静不下来，唯独一根弦很清楚地绷着。
“你……你是假的，你不可能是图南神，不可能……你不可能……”
他说话颠来倒去，声音忽高忽低，已然陷入自己的梦魇。
“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我给了你那么多，你不愿意报答我吗？”神像又传出“轰隆隆”的挪动声音，在他瞳孔里不断放大，它好像要走过来了！
巨物恐惧症不是没有道理，庞大的神像天生给人窒息感。
“你不要过来！随源！燕子！乌鸦！护卫！”青玉老人大喊着人 。
神像轻轻地问：“你喜欢在我的左边，还是在我的右边？”
左边？右边？
就像初栀那样，穿着贡品的衣服，坐在图南神的下首吗？
他要把他当成贡品吗？！
青玉老人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扼住了，呼吸困难，缺氧窒息，他已然到了迹象，疯狂了，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假的！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图南神！你是什么东西？！我现在得到的一切全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没有任何人给过我 ！”
神像笑了起来：“你说我不存在？那我在走近一点，让你看看我存不存在——”
青玉老人声音尖锐，歇斯底里，仿佛这样能让他不那么恐惧：“是我们创造你！是我创造了你！我才是你的神！你只是我们编造出来的工具，你怎么可能是真的！”
“……”
“什么图南神，从来就不存在！哈哈！图南氏才是真正的神！我才是那个神！”
“掌握生杀大权的是我！至高无上无所畏惧的是我！你只是一堆废材做成的神像，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妄称为神？！”
“……”
“你只是我们用来骗那群蠢货，没有我们就没有你，你还敢抓我？以下犯上！”
“世上的蠢人怎么有这么多，而他们竟然还是皇室的宗亲？滑天下之大稽！一切的一切，根本是权和钱，现在这两样我都有了，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就能……”
“……”
青玉老人披头散发，佝偻着腰，大喊大叫让他气喘吁吁，摇摇欲坠，他明明早就是一个行将就木气息奄奄的老人，却还疯魔着，妄想着，这些被逼出来的声嘶力竭，暴露的是他的野望。
神像幽幽道：“我就是你的图南神，我是你，欲壑难填的图南神。”
啪的一声——
四下突然大亮。
青玉老人长时间没有看到光线，被刺得本能地闭上眼睛，等眼皮适应过来后，他才茫然地睁开眼：“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还是在雪山神祠，但神像还是倒在地上，地上也没有了血，他不知道怎么突然从天黑变成天亮，就响起一阵赴宴的鼓掌声。
“说得好，图南神也许存在，但那就是你们，欲垒难填的产物。”
青玉老人喃喃：“初姒……”
他刚才一直在找的初姒和二理事，带着班赛亲王、克洛伯爵等等所有来赴大祭会的贵客走了出来。
青玉老人脑袋空白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刚才一切果然都是假的，但他被逼得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初姒弯弯唇：“我真的好奇，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八十多岁中气还这么足，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幸亏有我们这些听众在，否则，就可惜了。”
初姒身边还有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放下变声器：“初姒，你应该夸我啊，我演得也不错啊。”
青玉老人早调查清楚初姒身边所有人，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于尧！是初姒在京城的那帮朋友其中一个！
原来刚才是他假扮图南神跟他说话！
初姒笑：“我刚才不是夸过你了吗？夸你话说得不错，所谓图南神，其实就是填不满的野望。”
青玉老人呼吸还没平复，喘气着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
“你可以对我用催眠，我当然也可以对你用催眠，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懂吗？”初姒放下手，她的人立刻就将那个催眠师arthur丢出来 。
arthur连滚带爬到青玉老人脚边：“老主子，我也不想的，但是、但是我不照做，他们就会杀了我！我也没办法啊！”
于尧又对着变声器说话，那个声音就是刚才让青玉老人一听汗毛就炸起来的声音：“你开班教学吗？这个催眠真好玩，你回头也教教小爷我啊，学费好说~”
“……”
青玉老人捏紧拳头，目光闪烁，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了催眠，但他抓住这一点极力反驳：“诸位都听到了，她自己承认对我用催眠，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被她控制说的！根本不是真的！”
初姒挑眉：“催眠只会让你产生错觉，以为图南神站起来了走向你了，但你刚说的那些话，都是你发自内心的，我们可没有操控你。arthur先生，你说呢？”
arthur不敢说话，但不反驳就是肯定的意思，青玉老人一脚踹开他：“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