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姒身体猛地一颤,倏然抬起头。
最后那五个字,像平地卷起的飓风,让她整颗心都为之翻江倒海。
她又想起戚淮州在王袅袅家门口说的那句“喜欢”。
戚淮州说过喜欢她,所以他们之间不只是联姻关系,对吧?
好一会儿,初姒才松开唇,找回自己声音,凝咽地道:“……她打了我一巴掌。”
戚淮州立即将她的脸转过去,左边脸上的红痕在吧台的迷离灯光下,隐隐约约。
他眼眸陡然深了一度。
初姒委屈巴巴:“我从小到大,她连一句重话都没舍得对我说过,这次居然为了谢意欢打我。”
“我都说了,当年是谢意欢想把我丢掉反而自食恶果,我也说了谢意欢跟梁纵认识绝不简单,但我等了这么久,她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手机放在吧台上,是在等谢母的电话。
初姒以为谢母听了那些话会幡然醒悟,后悔对她动手,然后打电话来安抚她……可是始终没有。
她死心了,自嘲一笑:“她不在乎真相,或者谁对谁错,她只在乎谢意欢。”
之前在度假山庄,她对谢意欢说,如果她敢再作妖,就把真相说出去,让她身败名裂,在谢家待不下去。
那时候她以为这种威胁有用。
结果到头来,小丑竟是她自己,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
初姒转身,拿起那幅一直随身携带的画,塞给戚淮州:“你帮我捐给博物馆吧。”
戚淮州展开一看,是八大山人的作品,昨晚初姒跟他说她回谢家,是为了送一幅画给谢母,应该就是这一幅。
所以她口中的‘ta’,是谢母。
戚淮州放下画,语调也放缓了:“你平时不是最会演吗?怎么这次当面起冲突?”
这句话不是贬义。
初姒一向聪明,很会审时度势,极少硬碰硬,一般都是采取战术,或编或演,将局势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程度,就像狡猾的狐狸。
初姒往后直起腰,拉开和戚淮州的距离:“装不下去了。”
戚淮州神情探究。
初姒索性,也直说了:“我听到她跟我爸爸说,要将东屿百分之十的股份作为谢意欢的嫁妆,她为了成全谢意欢不惜代价,而对我就是‘不应该得到的’,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怎么还能装下去?装下去又有意思吗?”
戚淮州微微一怔,明白了,顺势低下头与她的视线平直相对:“一开始不肯接我的电话,是迁怒我了?”
初姒很轻地哼了一声。
戚谢婚约,男主角是他,她如何心无旁骛地面对他?
戚淮州拿起桌上的冰水,擦干杯壁的水珠,然后轻轻贴到她的脸上,消肿去红:“后来怎么又肯接了?”
初姒被冰得本能地躲了一下,闻言又贴回来,同时说:“回避没有用,与其等她带着谢意欢,还有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去问你的选择,然后再来通知我,我这么大个未婚夫没了,还不如我自己先问。”
说是问他的选择,但她这句话的内涵,不就是又默认了他会接受那边的条件吗?
戚淮州无声摇头,也不想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话,他心里早就有个念头,现在也到了可以实施的时候。
所以他没应她的话,等着做给她看,转口问了别的:“刚才你说,谢意欢想丢掉你,结果作茧自缚,什么意思?”
初姒提不起精神:“心情不好,不想讲故事。”
“不讲,我怎么替你做主?”
“讲了你又能怎么替我做主?打我的人是我妈,你还能去打回来吗?”
杯壁上又结了一层水珠,戚淮州拿开,抽了一张纸巾再度擦干,语气像是被抹去了情绪,比水还要淡:“为什么不能?”
初姒:“……”
倒也,不必。
那就是二十年前的事。
“谢意欢比我大四岁,当年她八岁,我爸妈带着我们去港城的外公外婆家探亲,那天午后,大人们都去休息了,她突然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吃糖?她可以带我出去买好吃的糖,我就跟她去了。”
“她带着我上了好几趟公交车,一直换乘,下了车又带着我往巷子里走,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跟着她走,最后,她把我带到一个垃圾桶边,让我等着,不要乱跑,她买完糖就会回来接我,我答应了,然后她就走了。”
四岁的孩子不会防备任何人。
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我在原地等了很久,天都快黑了,她还是没有回来接我,我开始哭起来,附近的居民把我送去警局,通知了我爸妈,我才被带回家。”
初姒端起另一杯水,抿了一口,冰水入喉,一路凉遍了全身。
“可那之后谢意欢就不见了,我爸妈,还有我外公外婆,翻遍港城也找不到她,他们问我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懂,就只是说,姐姐带我去买糖。”
然而事实是,那附近没有一家有卖糖的店铺。
谁都不知道谢意欢为什么会把她带去那里,也没人往坏的方面想,毕竟那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所以大家都当谢意欢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糖,在寻糖的途中,被人贩子绑走。
初姒可笑道:“后来我长大了,再回想当时的事,才明白,她当时应该是想把我丢掉。”
谢意欢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初姒,初姒是二胎,她的到来分走了她的宠爱,自初姒有记忆起,谢意欢看她的眼神就很不善,突然说带她出去买糖,本就很古怪,还把她留在垃圾桶边,不就是想丢掉她?
可惜作案手法幼稚,没能得逞,反而把自己作死了。
但谢意欢已经走丢了,初姒就没再把这些话说出来。
结果谢意欢回来,就告诉谢父谢母,当年是她非要她带她去买糖。
……
呵。
初姒觉得自己很冤,细想想又不冤。
她已经把真相说出来,没背着那个锅了,只是人家无所谓真相是什么,这比哑巴吃黄连还苦,她现在的心情很压抑,很憋屈,有没有宣泄的途径。
初姒把自己逼得又红了眼睛,戚淮州看在眼里,脸色晦暗,伸手将她按进自己怀里,让她像刚才撒娇说受委屈了一样,让她抵着他胸膛。
“戚淮州,”初姒哑声,“反正你这儿,我能不能喝杯酒?”
戚淮州看向那面放满了酒瓶的墙,伸手拿了一瓶,倒给她了。
大概是真的很难过,她醉倒了也没像之前两次喝醉那么活泼,只是栽倒在戚淮州怀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话?
戚淮州凑近了仔细听,原来是在说——
“你别也不要 我……”
‘也’。
谢母不要她了,她不想戚淮州也不要她。
……
戚淮州将初姒带回了琼楼,守着她到日落西山,她也没有醒来,他便让雪姨过来照顾她,换了身衣服又出了门。
他把车开去了谢家府邸。
他说了会替初姒做主。
就一定会替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