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低声叫了声，“父亲”，然后瞥了一眼关闭着的书房的门。褚亮摇了摇头，一脸灰暗。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院，轻轻掩上门，在自己家都要像做贼似的，这叫什么日子啊！
“父亲，那柴绍不同意派别人出城当人质吗？”
“唉！”褚亮仿佛力量被抽空了一样。
一开始他是不赞成与大凉为敌的，因为对于李唐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是在关中立足，然后无论是向北还是向东，先在一个方向打开局面。将那大凉留给突厥人，以防突厥人过多干预中原战事。
李唐收拾掉薛举后，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巴蜀，拿下巴蜀这个天下粮仓，李唐将会立于不败之地。接着只要再打下洛阳，李唐便大势已成，到时候平定天下指日可待。
可惜，褚亮的意见无人重视。
柴绍秘密潜入金城后，立即打起了大凉的主意，并且还想出来这么一个“诈降”的计策来。
若仅仅是挑唆姜万钧和薛举拼个两败俱伤，褚亮是支持的，可柴绍的野心不止如此啊！他还想趁机直接夺权，逼迫薛仁越投降，然后带兵反攻西宁。
这太冒险了。
一旦李唐站出来走上前台，结果很可能是遭到姜万钧和薛举的两面夹击，真到了那个时候，柴绍连金城都可能守不住，还谈什么反攻？
“父亲，那‘姜阎王’这次率领的是三万新兵，如果能在一开始折其一员大将，或者干脆斩杀了姜万钧，反攻也是可行的。颜文远部有枹罕那边的大军牵制，西宁守军不足三千人。霍方四处抓壮丁充数，已经引起很多人不满，若柴绍真能打进西宁，必定可以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褚遂良比父亲要乐观得多。
在他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将那姜万钧骗进城。
“你还太年轻啊，兵事上的事岂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褚亮早先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么多年的阅历让他渐渐明白了许多事。
“父亲，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如何取信于‘姜阎王’才是最重要的，儿子想，要不就让儿子代父亲去见见‘姜阎王’吧。初生牛犊不怕虎，儿子去做人质，反而不容易露出破绽，实在不行儿子就推说不清楚，让他们联系父亲。儿子年轻，趁乱脱身也容易一些……”
“不行，太危险了。”褚亮怎么可能让儿子去冒这种险。
“父亲，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对方一定会起疑心。说好了里应外合，那显然处在外边的一方更安全才对吧？怎么送来一个‘人质’就那么难吗？”
“要去也是我去。”
“父亲，您去不成啊，您走了，没人能约束柴绍，到时候他真的在城中大开杀戒怎么办？”
……
姜万钧的行军速度并不快，用了三天时间，才走完一百公里，大军在距离金城五里处扎下了大营。
姜万钧再次见到了杜宇，和前几天相比，杜宇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说话的声音像破锣，显然这几天话没少说，也有点上火。
“君上，幸不辱使命。今晚，褚亮会让自己的儿子引我们进城，三支火把为号，有人会放下吊桥，里边会将城门打开……”
姜万钧没有打断杜宇的话，哪怕所有的细节对于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可若没有杜宇配合，敌人也不会相信他已经上当了。
“褚亮的儿子现在在何处？”姜万钧想见见这位“大才”。
“呃，他就在外边候着呢！”杜宇还以为君上会立刻进行兵力上的调动和安排，没想到君上却提出来要见那个褚遂良。
“让人带进来吧，嗯，赤牛给杜宇搬一把椅子，让他歇歇。”姜万钧现在总算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他真怕这戏没办法演下去。
“谢君上赐座。”杜宇一边说，一边从赤牛手上接过了椅子，往门口挪了几步，这才小心翼翼坐下来。现在这种椅子很受武将们喜爱，因为身上穿着甲胄，席地而坐非常不方便。
再说另一边的褚遂良，从进到军营开始他就一直在四处打量，对于排兵布阵他了解得不多，可从将士们的神态中可以看得出来，所有人的精神状态都不错，这和西秦军营中的氛围完全不同。
被人带着穿过层层关卡，褚遂良终于见到了中军大帐，这里戒备更加森严，但却没有那种如临大敌一般的气氛，每个人该干嘛干嘛，偶尔还有人把脑袋探到帐篷里去，说着什么。
那个小家伙也就才十几岁吧，这么大的孩子就被抓来当兵了吗？
“看什么看，还不快进去？”席君买从褚遂良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情和怜悯，弄得他是一阵莫名其妙。小爷哪可怜了？为了这次随队出征，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吗？
“哼！”褚遂良刚生出的怜悯之情被踩了个粉碎，顿时一阵失望，轻轻冷哼了一声。
褚遂良整理了一下衣衫，调整好表情，大步迈进了帐篷，“褚遂良，拜见凉王。”
“平身，赐座。”姜万钧心情很好，褚遂良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
“谢凉王。”褚遂良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能不能取信于对方，在此一举。
见对方紧张的样子，姜万钧露出一丝玩味，带着一丝揶揄问道：“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让我相信你？”
“呃。”褚遂良有点方。
“不要紧张，如实回答就好。是谁想出来‘诈降’这么愚蠢的主意的？肯定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父亲褚亮。看样子潜入金城的李唐使者，身份不简单啊！要不然不会给你们父子造成这么大的压力。”
姜万钧一边问着话一边盯着褚遂良，这给褚遂良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之前准备的说辞在这一刻全都给忘了。
“君上……”杜宇张了张嘴，后边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用担心，你有功无过。”姜万钧没有让杜宇继续说下去。
被杜宇这么一打岔，褚遂良终于感觉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凉王，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褚遂良想要争取一点时间，让他认真思考一下前因后果，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