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梁上,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突然便燃起了大火。
这主意是徐胜出的,他始终担心自己这一伙人会步马谡的后尘,被别人一把火烧个干净。
与其如此,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趁敌人还没有攻上来时,先给自己烧出一片空地出来。
不料这火势一起,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此时正是春末时分,草木葱茏,何家梁上又多是灌木,树下枯枝败叶不知有多少。
火势一起,在起初的几分钟时间里,大家都还在事先打扫出来的安全带里看戏。后来也不知怎的便起了山风,火苗乱跳,顷刻之间,满眼都是红色的火苗!
擦!
徐胜已经来不及骂娘了,估计此时正有两千人在心底骂他呢!
这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了!
徐胜小时候也玩过火,还曾放火烧了姥姥家后山一片茅草,自认经验丰富。
又通过app私信咨询过谢灵真,知道要搞安全带,也知道站在上风口,当然也知道弄湿巾捂住口鼻低下头……
结果……就是这样了!
大火燎原!
“跑啊!往这边跑!”朱由检大喊到。
他精挑细选的机枪阵地,还没有开始用就只得放弃了。孙铿抱着枪,十多个辎重兵抱着子弹跟在他身后狂奔。
神机营的士卒们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漫山遍野地滚落,偶尔聚在一起一碰,哗地一声又分散开去,各奔前程!
枢机营身负保卫之责,问题是没跑几步,浓烟滚滚,就让他们连朱由检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了。
其它士卒也是星散,空有勇气,可又如何与火焰肉搏?
“快跑!”
“这边!这边……不要走这边!”
“跟紧我!憋走散了!”。
只听见四面八方都是大呼小叫。
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火焰熊熊。
此时也没有办法分辨什么方向了,哪里没火便往哪里钻。
一开始的时候朱由检还试图收拢队伍,但没吼几嗓子就干脆放弃了。到处都是火,别人想向他靠拢也未必过得来!
“陛……陛下!”侯恂死死地跟着朱由检的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嗯!”
“大明乃是火德,此大兴旺之兆啊!”侯恂说到。
“哈哈,没错!没错!”朱由检大笑了一声,转头对徐胜说到:“徐先生,这一把火放得好!大明当兴啊!”
徐胜哭丧着脸,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如何不知,侯恂和朱由检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
“唉!”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
洪承畴在营中正准备吩咐上菜的时候,突然便觉得帐中陡然变亮了,帐外喧闹一片。
他急忙站起身来,掀开帐帘往外一看。
一眼便看见了何家梁上蔓延的火苗,将那匹山都映照得通红。
他登时瞠目结舌,一时竟然有点懵!
火攻他见得多了,但这种将自己给烧了的,他确实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一个亲卫急忙冲了过来,禀报到:“不知何故,何家梁上突然火起!兴许是咱们的内应开始动手了!”
内应吗?
自己的确是往流民中安插了几个内应,原本是想着趁机行刺的,可也没教他们自作主张,开始放火啊?
“大人,咱们怎么办?前军请求后撤,以免等下火烧过来,徒增伤亡!”
洪承畴蓦然警醒,大吼了一声:“鸣鼓!赶紧鸣鼓!他们要突围!”
亲卫被突如其来的命令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扯着嗓子号令了起来:“鸣鼓!鸣鼓!准备作战!他们要突围!”
洪承畴也是果决,一旦认定了对方想要趁乱突围,立刻便毫不犹豫地令各营多点火把,将整个何家梁下方,照得亮晃晃一片。
同时,将一道又一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传递了下去。
“命前营耿精忠突击!不得有违!”洪承畴令到。
这一支明军火器凶猛,射程可达七八里外,实在是骇人!
可是如今他们要突围,那就是自己和对方拉近距离的最好机会。只要能形成缠斗之势,那火器的射程便不再是优势了。
只是耿精忠将承担明军火器的第一轮攻势,伤亡必然惨重!
“命萨必图率本旗兵马压阵,若是耿精忠顶不住,就让他顶上去!”
这就是洪承畴为前营耿精忠上的一道保险。
围剿这只火器军,洪承畴就是要恃强凌弱,以众欺寡!
也就是说,即便耿精忠和鄂必图都没有拦住,他手上还有4万大军,依然可以不眠不休地陪着这只明军打下去!
“命屯济向山顶进攻,抢占何家梁高地!”
那处高地虽然不高,但确实视野开阔,为防火势熄灭之后,明军又退回山上,洪承畴决定鸠占鹊巢,直接将那处高地给抢下来。
虽然抢过来对于清军也没什么用,但可以让明军没法用。
“命马喇希从侧翼和明军后面,明火执仗,衔尾追击!”
衔尾追击未必是真,但是让明军无法回头,营造紧张气氛还是有用的。
“命后军营进入壕沟,静待时机!”
壕沟!
这就是洪承畴要围死对方的真正底牌!
南下途中,他特意去济南城外土河滩上看过。清军之败,在于强恃武勇,非要以血肉之躯与钢铁火器相抗。
清军的悍勇,是他们战无不胜的法宝,可在遇到这种前所未见的杀人利器的时候,却也是他们的取败之道!
洪承畴在看过战场遗迹之后,表示压力不大。
女真人不愿下马作战,他们不会丢下手中的弓箭和马刀。但是汉人却恰恰相反,汉人们的手中只想握镰刀和锄头。
既然如此,那就让女真去杀人,让汉人去挖沟好了。
洪承畴领军五万,扎营何家梁下,将整个何家梁围成了铁桶一般。
外人看来只道他扎营稳固,营盘密实。殊不知其中另有乾坤。
那密密匝匝的营帐,和林林种种的旌旗都只是掩护。
在营帐和旌旗后方,是大批的民夫,在后面挖掘了一条可容人马踞伏其中的壕沟。
若那支明军等到明日,他们会惊讶地发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地下堡垒,就像一根根铁索一样,已经将他们死死地捆住了。
火器凶猛?
子弹还会拐弯不成?
洪承畴喜怒不形于色,想到得意处,也只微微整整衣袖。
衣裳洁净,可不能脏污了。
前方响起“哒哒哒”的枪声,洪承畴借着火光拈去衣裳上一根黑色草灰,眉头皱了皱,决心回帐换一身干净衣服。
这一场清军蓄谋已久,为此调动了几乎整个淮北的围剿计划,就以这样一种双方都猝不及防的方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