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音其实做了一个梦。


    一个称得上是美梦的梦。


    梦里看到了久违的母亲和父亲。


    母亲依旧是记忆里温柔的样子，在摘院子后的那颗杏子树，父亲就站在树下着着便装负手看着她，满眼含笑。


    叶音想要走过去，手伸出去的一瞬间却碰到一道壁垒。


    无形，却坚若铜壁。


    将她阻隔在外，也提醒着她是在做梦。


    叶音顿住。


    这样、这样也很好......


    她红着眼睛。


    下一刻却看到从不远处跑来的小叶音，手里拎着个风筝的线，呼呼地朝叶父跑去。


    “父亲——”


    叶铮含笑俯身，将雪团子般的小姑娘抱了起来，长长的线拖曳在地上，而线的尽头，缠绕在一个断了一边翅膀的风筝上，被少女莹玉的手指攥在手里。


    小姑娘正扑闪着眼睛歪着脑袋看父亲，“阿音的风筝坏了。”


    母亲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却轻盈无比，像收了翅膀的鸟儿，也像小叶音手里风筝最亮丽的一笔。


    摸了摸小叶音的脑袋，低声道，“这么这么顽皮？”


    叶音远远看着，眼眶慢慢沁水。


    小叶音瘪嘴，“阿音不是故意的。”


    “是隔壁的小哥哥给弄坏的！”


    此话一出，画面一转，又到了长大后的叶音。


    她长眉远黛，红披铁甲, 尽显英气, 此刻手握长剑，半跪在泥土里, 雨水顺着她束起的长发、眉眼落下。


    她的身后有人缓步上前，一柄伞徐徐遮在她的头顶。


    声音如远山般淡远平和，“小将军，该走了。”


    少女声音沙哑, 良久才道, “再给我一刻。”


    身后的青年淡声道，“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小将军与其在这伤春悲秋、怀缅过去，倒不如可怜可怜群马无首的士兵们。”


    鬓角一缕雨水沿着发丝落了下来。


    青年乌发雪肤, 神情却极冷。


    叶音在远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这才对啊，这才是她记忆里的谢良远。


    瞧她上回回到过去，遇到的那个谢良远, 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说不出的奇怪。


    而画面中的记忆还在继续。


    少女神情恼怒又气愤，转头一把将人的伞打落下去，如幕的雨丝瞬间落到两人身上！


    叶音冷笑，“不是有于军师、副将你在吗？再不济还有武艺高强的众将士，难不成缺我一人便不能击退敌军、保家卫国了不成？”


    谢良远薄唇紧抿。


    远处游离其外的叶音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是谢良远发怒的前兆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伞面又被一脚踢起，直直飞向了少女, 被少女一脚踹飞, 伞被毁得七零八落，两人瞬间在雨中缠斗起来！


    不远处的叶音看着看着, 忽觉此刻要是有个小点心或者瓜子什么的, 倒是十分不错。她甚至可以在少女起势蓄力前一刻，便能看出当年的自己的漏洞和不足在何处——


    等等。


    她当年居然是这样的少年秉性吗？叶音简直不忍直视。


    没几个回合画面里的叶音便被压缴在地, 双手被提往身后, 但仍一脸不屈, “本来你们就不服我, 哪怕我是靠自己的实力从最低的士兵上来，成为将领你们依旧不服！”


    谢良远哂笑, “小将军说笑了。”


    他素来是极爱整洁的人，但经此一战不可避免衣服沾惹上泥土雨水, 混合在一起尤显触目。


    但他却没有发脾气，这对遥遥看着的叶音来说，实在是一件稀奇事。


    要知道自从在军营开始，他可就对自己十分不待见。


    说是拿鼻子看人都不为过。


    而且性格尤为龟毛和矜傲，好像和她说上一句话她需得感恩戴德，而他多么纡尊降贵似的。


    说实话，这个阶段的他们可真是相看两相厌啊——


    而少女被钳制着带上马车的样子甚是狼狈，再加上一脸不服的表情，看得叶音忍不住扶额。


    她看着谢良远随后上车, 沉默许久将一水壶递给她，而少女翻了个白眼往角落里缩。


    “我不要。”


    谢良远嗤了一声, 自己仰头灌了几口。


    “走吧。”他淡声对着车夫吩咐。


    少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尾泛着水意。


    ——


    叶音从梦里醒来。


    她转头，正好对上一双冷冷的眼眸。


    顾青行淡淡道，“起来就去做该做的事。”


    叶音转头, 看到了窗外大亮的天色，还有安安静静躺在身边的人，眼珠子一转就要使坏。


    她身体起到一半, 忽而转身趴在人身上，笑嘻嘻地看着他，手指点了点他的脸，语意不明道，“这如今可是旭日东升，你就算是只有半个血统，难道不该害怕被灼烧吗？”


    顾青行握住她手腕，手指微微用力，“我让你留下来不是让你探秘，也不是让你来冒犯我。”


    “哦，”少女兴致缺缺，重复了一遍，“冒犯？”


    她歪歪脑袋，红唇一张一合, 眼眸闪过晶亮，“什么算是冒犯啊？这样——”


    她低头，红唇碰了碰他。


    尾音消失于唇齿间，“——算吗？”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叶音心间不由自主地冒上感慨，原来这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半吸血族，也会有温热的一角。


    顾青行全身僵住，他能感受到少女的发尾扫过他的脖颈，不痛但痒，并在想要回神感受时，已然从他的身边彻底地离开，调皮地就像本人。


    更遑论少女的香甜气息从这个不算得上吻的唇间传来。


    在他的唇角厮磨掠过。


    少女就像一个偷袭成功的猫，起身时发出一声得意的、短促的笑。


    那美妙的血液流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无限放大。


    就像一个诱人的魔咒，吸引着他的靠近。


    比任何时候都要近。


    叶音掀开被子就要起身，随意撩了撩头发，起身的动作微微一滞停，她低头蹙了蹙眉，唇角无意的一点伤口被红舌舔过，又酸又爽又疼痛的感觉在口腔和唇角蔓延。


    她小声嘀咕道：我什么时候磕破的？刚刚不就亲了一下？


    叶音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全身却条件反射地一缩，立刻握着棺材边缘想要跳出去。


    危险已经来临！


    男人已经握住了她的手，黑影瞬间将整个人拖了回去。


    她被黑影覆盖住。


    唇角厮磨。


    就像刚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