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程处弼这一番漫长而精密的分析,马周细汗如霖,怔目呆愣地看着程处弼。
确实如同程处弼所说,这件案情存在太多太多的疑点了:
假如薛万均真侵犯了那妇女,为什么不杀了她以及杀了她的家人还有证人,在当时大军都在高昌城中抢掠的情况下,杀人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怜香惜玉?怜悯生命?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薛万均这种凭借着战功步步登上大将军的人物,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多杀几个人,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确实,以薛万均行军副总管的身份,若是向高昌国讨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根本没必要做出这种侵犯之举!
若是真要这个女人,完全可以向高昌国施压,让高昌国来做这个恶人,而他坐享美人就成。
再就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携带着家人、证人来到长安城?
除非,她事先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被揭发出来!
为什么她敢冒着得罪堂堂正三品大将军的巨大风险,来到长安城?
除非,她背后的势力非常强大,至少也是不惧于薛万均的存在!
若是背景强大,这么一想,那她能拖家带口的穿越两千里沙漠,跨越七千里地来到这长安城也就说得通了......
细思极恐,马周的脸上泛着幽幽的寒光和后怕,虚汗滚滚,低声的向程处弼探问道:“程相,您说薛万均这件案子会不会政治斗争......”
政治斗争!
这是马周唯一想到的结果了!
不错,只有薛万均的政敌,才能这般的费尽心思,才能在事先就布置安排好一切!
“政治斗争?呵呵,我不知道。”
程处弼双眼微眯,似有赞赏的微光般看着马周,忽而荡漾起幽幽的冷笑,转而轻松的向马周表明道。
“我也不用知道,这事和我没关系。陛下只是让我来清查高昌国军征案,瞬间清查薛万彻私通一案,其他的都不重要。”
“属下明白。”
马周颔了颔首,又继续向程处弼征询道:“那这件案子?”
“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吧。”
程处弼摆了摆手。
“到此为止?!”
马周惊异地看着程处弼,然后又沉着眉宇,似有不甘地禀报道。
“程相,可那女子确有人证被侵犯过,并且已有身孕,而根据她之口述,她却见到‘左屯卫’腰牌般的字眼,并那人身着明光铠......”
听着马周这话,程处弼恨铁不成钢地急了一眼,冷声问道:“她可扯下那人腰牌?”
“没有......”
马周心气一泄,黯然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有人证而没有物证,空口无凭,就是她有身孕,那也不见得就被侵犯过,而极有可能是她与她丈夫行的房事。”
程处弼双手一摊开解释道,忽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看视着马周,趣味的问道。
“你难道就不成想想,若是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丈夫的种,她丈夫如何会如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是你,你会吗?”
马周果断地摇了摇头。
这尼玛头上都青青草原,那谁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就是再真爱也不能啊!
但是,被程处弼这番一问,马周也明白了一点,侵犯不一定是真的,种完全可能是她丈夫下的。
但程处弼的话还没有停,声音拔高,声势赫然:
“就算她被侵犯过,就算她所言无虚,那也不一定是薛大将军,左屯卫中层以上将领何曾数十上百,难道都要本官领来给她看不成!”
“坦若不是薛大将军,而若另有其人,那便必须在整个左屯卫清查,你可知晓此事在朝廷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若是清查整个左屯卫也没有清查出来,你可知道你马周要负什么责任,我要负什么责任?”
说完之后,程处弼满面森然地点了点马周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
马周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剩下那发虚的汗水在额前层层的滚下,此刻明明还是早春还有倒春寒,可他的额头、心头、背后却是热乎乎的。
按照程处弼的分析,他已经明白了,这件案子想要查清不难,但这件案子的背后牵扯太多、背负太大。
要查清这个案子不说把他马周的身家性命都背负上去,至少乌纱帽是全压上去了。
而且,最后还可能根本查不出东西,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中生有,而到时候他们御史台,就要承担整个左屯卫的怒火甚至是整个平高昌国军队、以及整个十六卫并朝堂大员的怒火!
因为他们要让一个正三品的朝堂大员同一个身份低微的妇女去对簿公堂!还清查整个左屯卫将领!
而且这件事情,若要查询只有此路,别无他处。
还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从检举揭发处查起,若是纠察检举揭发,那就是在阻断检举之心,那日后就都不会有人敢揭发了。
而且,在检举之前,这件事情在长安城,在军中就已经广为传播了,根本查询不到最初的源头。
“程相,那这件案子结案?”
擦了擦额前的汗水,马周小心地陪侍着程处弼问道。
“当然结案,不结案,你想干嘛,难不成你马周不要命的去查?”
程处弼刚把茶水放到嘴边,还没喝,没好气地反口就是一句。
马周猛的摇头,现在想明白了,他可不会去查,到时候他就成为这次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了。
但马周还是不禁有些担忧:“可大理寺那边要是问起来?”
“那好办,他孙伏伽要是喜欢查就让他去查呗。”
程处弼舒舒服服地喝了一口茶,态度十分悠闲和随意,并指点道。
“他要是喜欢查,你不妨把我和你说的告诉他,有本事他让薛万均和那妇女对簿公堂,有本事他领着那妇女去左屯卫把所有中层以上将领都召集起来一一对人。”
“属下明白。”
马周深刻地颔首,顿了顿,然后问道:“那侯君集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