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的夕阳照耀在嘉诚县城外的大地之上,没有金鼓之声、没有喊杀之声、没有哀嚎之声、没有铁蹄之声的战场,此刻非常的安静。
沐浴在阳光下的,只有战后满地的狼藉,鲜艳的血红,染满了整片大地。
大地之上不是残躯断臂,就是黑红的血垢,好像一片无间地狱似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雪迹,仿佛之前那一场大雪从来没有在嘉诚县下过。
“赞普,此战我军战损六万余人,重伤一万有余,轻伤者不计其数,我军还折损巴古拉、农卡顿两员大将,除此之外我军还损失牛二十万头、羊三十五万头......”
甘松岭的山头上,琼波邦色面带难色艰难地向着松赞干布禀报着此次大战的战损,其间几多唏嘘和叹惋。
“细作呢!细作还没有情报传回来吗!”
原本站在甘松岭上俯瞰着嘉诚县外这片无间地狱般的血海惨景就面色晦暗的松赞干布,听得琼波邦色的汇报更是阴沉得可怕,忿恨的咆哮道。
“嘉诚县的消息到底是怎般!”
“不是说松州向京城的求救不才十来天前送出去的吗!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这些天天降大雪,那求救的令兵又能到达何处!”
“为什么唐军的援军竟到达如此之快捷,而且来援之唐军竟如此之迅猛!”
“三支骑兵劲旅,依本赞普之所见,绝对有五万骑兵之数!”
“五万骑兵!堂堂五万骑兵之数,就这般神奇地出现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而我们却全然不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来援唐军是什么底细,我们也一概不知!还折损了两员大将,六万的惨重伤亡,还损失了数十万的牲畜!今天这打得是什么仗!”
“你告诉本赞普,这打得是什么仗!”
越说越燥的松赞干布,反身厉目地瞪着琼波邦色,咬牙啮齿,怒不可遏,气急败坏地质问。
“本赞普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你怎么不回答!本赞普命你回答!”
本来大雪初停,天气晴朗,正是攻取嘉诚县的最好时机!
以他手上的二十余万大军,以嘉诚县撑死的一万守军,以如此悬殊的人数差距,就是拿人数去埋、拿人数去填,他也能活生生地填平嘉诚县!
谁知竟然莫名冒出了三支骑兵劲旅,硬生生地把这场稳赢的大战给搅和了!
期间更有两员武艺了得的使戟的年轻战将,令他心生寒芒!
一人连杀他巴古拉、农卡顿两员大将,还有一人更是险些一箭将他射杀,就是那一箭没有将他射杀,却也射断了他的王旗,奠定了这场大战注定的惨败!
他松赞干布付出了两员大将、六万余人,还有数十万牲畜,如此惨痛的代价,却一无所获!
除了清楚对方是唐军、清楚对方的实力之外,竟然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
这是他松赞干布自执掌吐蕃军政以来,打出来的最惨痛的一次败仗,也是最憋屈的一次败仗!
这口恶气,他松赞干布如何能平息、隐忍得下去!如何不破口宣扬,放声大骂!
琼波邦色收纳着松赞干布的雷霆大怒,憋屈着心头,默默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松赞干布的怒火。
其实,这场大战的主要责任并不在他。
可是,虽然这场大战的失败,他并不要负主要责任,但是他也有他应负的责任。
至少,他负责的后营被唐军给攻破了,数十万的牛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唐军掳掠过去了。
他无力于反驳,而且此刻面对怒火红旺的赞普,辩驳反而会迎来更大的怒火。
“赞普,我把巴古拉、农卡顿的遗体带回来了,不知道他们的遗体......”
松赞干布还在喋喋不休的大骂宣泄着心头的怒火,这时,泽拉达且一脸悲怆地领着士卒抬着两具尸体,走了过来。
猎狗终须山上死,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
可是,他和巴古拉、农卡顿是最早就追随于松赞干布的。
早在他们父亲那一代,他们的父亲就曾是追随前任赞普朗日论赞也就是松赞干布的功臣,他们的父亲辅佐前任赞普兼并了吉曲河流域等地。
而后来,他们接替了他们父亲的位置,辅佐现任松赞干布平定嗣位平叛,迁都逻些,战定吐谷浑,降伏党项羌,奠定吐蕃帝国霸业。
他们之间情同手足,眼看着亲如兄弟的战友就这般眼睁睁地战死沙场,战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又如何不心生悲戚。
松赞干布揭开了覆盖巴古拉、农卡顿尸首的白纱,停驻了几秒又盖了回去,深长叹息,闭目怅然。
“把他们都火化,等到这一战后,将他们的骨灰都带回吉曲河谷,让他们落叶归根吧......”
“赞普,属下有紧急军情禀报!是关于今日突然出现的唐军骑兵的消息!”
就在这时,桑布扎张着一张凝重的面庞,向着松赞干布走来。
“怎么说!”
松赞干布睁眼怒目,急忙问道。
“本次来援的唐军是大唐皇帝新设的禁军羽林卫,其军有五万余人,其统军大将为剑南道大总管、羽林卫大将军程处弼......”
桑布扎就着细作传来的消息,向松赞干布介绍道,说起程处弼时,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道。
“就是之前那一箭射断王旗的唐将。”
桑布扎,为了顾及松赞干布的颜面只说那一箭射断王旗的唐将。
但松赞干布那现在还环绕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却知晓,这就是那一箭险些要了他的命的唐将!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一箭的惊心动魄,那员唐将年轻英武却令人不寒而栗的面貌!
“程处弼?!程处弼!”
松赞干布两眼耀着凛冽的寒光,寒牙紧嗫,在口里来回咀嚼这个名字,好像要把这个名字深深印在他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