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琴声如同奔腾的长江水,波涛滚滚,浩汤东逝之后,程处弼的声音也进入了一个低沉且激昂的阶段,轻饮曼舞,一字一字的颂唱。
洪波远去,长江自然恢复了水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而后,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
奔腾不息的长江就好比壮阔秀丽的天下,排空穿石的浊浪就好比那兵荒马乱的战事。
当浑浊的流水远去之后,江水恢复了清澈透明之色,当战争结束之后,立下功绩,皇图霸业既成,天下一统,四海之内,自当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功名既立兮,王业成”,自己功名得立的那一天,也就是王业得成的时候,这是何等自信和豪壮。
不仅如此,只是惦记个人的功名和主公的王业的那个人还不是程处弼,也不是我们所了解的美周郎,所以他接着唱出“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的词来。
“天下太平兮,吾将醉!”
程处弼以一招漂亮的“苏秦背剑”,将龙渊剑行云流水地负在背后,身子也顺势流畅地进行倾斜,同时左手的拇指往上轻轻一顶将酒壶的瓶盖顶开,斜身对月,便是一顿豪饮。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英雄爱美人,当然英雄也爱美酒!
若不以天生丽质的李丽质抚弦,又如何向坐拥“江东双姝”之一——小乔的周瑜致敬!
若不以年纪轻轻便封狼居胥的自己舞剑,又如何向同样年少勃发就烽火赤壁的周大都督致敬!
若不以一尊酒还酹天月,又如何英雄惜英雄,去懂得那样一位官场情场战场,场场得意的英雄的壮志与豪迈!
从古至今,几千年来,英雄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英雄与英雄,也可以通过美酒,穿越千年的时空,隔空相交!
“吾将醉兮,舞霜锋!”
酒入烈肠,化作英雄气概,将一壶美酒饮尽的程处弼,潇洒地甩手将空空的酒壶一扔,仰天长啸,借着一点微薄酒意,剑破长空,一柄剑舞得绚烂,舞得绢狂。
剑招越来越快,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灵活自如的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尊贵无双的宝剑,唯见剑霜,不见剑影。
其情其景,霍如羿射九曰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此时的《长河吟》也恰到其时的进入高潮,大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大江无月明!
剑影与清影共舞,剑声共琴声齐音!
王业既成,四海偃兵,天下太平,于是百姓得以安居,士大夫得以安乐,文臣武将各得其所。
这个时候的周郎呢?
方才夙愿得筹,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酒,到达即将入醉的情况醉了,但是这样也还没完,还有多余的豪情在胸中呢,还要“吾将醉兮,舞霜锋”!
当下的程处弼也是一样,年纪轻轻便封狼居胥,王业成,功名立,胸中也还有满腔的豪情,于是纵剑高舞,乘着酒意“舞霜锋”,将涌无止境的豪气化做勇无止境的剑气!
只有这样,方才不愧于大丈夫、好男儿之志!
其实,罗贯中先生并不是一味的尊刘贬人,他为周瑜所作的《丈夫歌》,描写的是经天纬地、志成王业的英雄人物。
只是,现在流行的是毛宗岗改版的《三国演义》,在毛版的《三国演义》中,周瑜才成为了一个完完全全,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既生瑜、何生亮”的小说角色。
其《丈夫歌》才变为了: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周瑜的志向再大,也只是单单囚禁在个人的功名利禄之中,而不是好男儿的心系天下,哀民众之苦、忧百姓之忧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琴音渐渐步入尾声,每一个音符下,都跳动着一个个平静而柔韧的精灵,不再似此前那般纵横山川、一泻千里,而是月皎波澄、烟波浩渺一般的悠悠扬扬,神怡心旷之景。
忽一阵微风起伏,将所有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全部抹去,只留下最初的模样,让肆意的江水平复下来,缓缓流淌。
如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般从容,在历经沧桑之后,看天下将凡生怎般样恬淡。
此时此刻,程处弼收剑平气,清辉自止,修手轻轻一技燕子夺窝,借以巧力,使剑身飞速旋转,将龙渊剑弹射向长空,而后将腰间的剑鞘迅捷地上移到背上。
龙渊剑在浩繁的星空之中,划出精美绚烂的曲线之后,迅速地以剑刃从空中直射飞去,俯冲大地,“锵”的一声,正好插在剑鞘之中。
与此同时,也是恰如其时的一声“锵”响,琴音断绝,大地重归于寂静。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列座的众人才从如痴如醉的表演当中缓缓醒来,场上才终于暴发出彻天动地的雷鸣般的叫好之声。
程处弼的剑实在是舞得太精彩了,尤其是最后那招归鞘的动作,难度非常之大,根本没有人能相信程处弼能做到那样惊险刺激的归鞘。
要知道剑是剑刃朝前,从天直射下来的,剑鞘也是近乎是贴在背上的,安全距离才那么一点点,几分几毫。
乖乖,那可是华夏十大名剑之一,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龙渊剑,稍稍有点偏差,那一剑就要让自个脑袋开花的。
而且,剑和琴是同时进行收尾的,要在琴声结束的时候同时将剑刺入鞘中,先一步、慢一步,都不可以。
如此之力道、速度、时机,已经不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可以形容得了,简直就是炉火纯青,如臂使指!